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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顺流而下,江风徐徐,偶见一行白鹭停留在江边的老树上,一派闲适的景致。
商船是一名叫做刘景的大行商所雇,除了几个结伴而行的商人外再无旁人,古时交通不便,唯有商人走南闯北,见识远较旁人,几个商人平日里谈天说地,议论各处风土物产倒也热闹。陈德仗着一肚子见识,与他们侃侃而谈,倒也装得真像是一个常年在外贩运什物的商人,丝毫没有惹人怀疑,那刘景甚至还在言语中试探,想让陈德与他合伙一同做蜀锦的走私生意,陈德也含含糊糊的应了。他那派头让辛古和萧九都暗暗叹服,心道卫倜果然慧眼识人,换作其他的北汉军人,恐怕早已露了马脚。
这日天色渐晚,眼看风平浪静,商人贪赶路程,催促船家借着月色行船,直到半夜方许靠岸驻泊。晚膳用的是蚕豆熏鱼下馒头,几个行商兀自留在船舱中喝酒。陈德一人悄悄负手立于船头赏月,此时的长江尚无后来那种舟来辑往的热闹和忙碌,江面寂寂,月色下隐现波光粼粼。
辛古和萧九紧紧跟随在陈德身后,只听陈德摇头晃脑地吟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二人正不知所云,又听陈德道:“咦?哪里来这么大的船?”
二人顺着陈德目光望去,只见圆月下一艘高大的楼船浮现在水天相接之处,楼船前左右方还各有一艘中等大小的快船随护。萧九低声叫道:“不好!撞上了水师的战船,只怕走不脱。”话音刚落,前面的船队已放出三只小艇,顺风顺水,飞快地向他们所乘的商船驶来。此刻船老大慌了手脚,商船在江面上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水师的艨艟斗舰,索性下了风帆,就让船只横在江心,似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着。
此刻船舱中的人都已发觉,行商和船夫都挤在船头船尾向远处张望,陈德三人却退后几步,混在人堆之中,萧九早已唤醒刚刚睡着的李舜,一双蒲扇大手将他紧紧抓住,不让好奇的少年挤到前面去。
眼见来船越来越近,众人越发惴惴,忽然那刘景长出了一口气,叫道:“是江南水师的船。”众人立即便喜形于色,开始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见陈德目光相询,萧九解释道:“宋国水师船只均系新建,样式和江南旧有的不同,而且宋人远来,遇到他国商船往往杀人夺货。唐国的水师用的大多是旧船,但兵将大都都祖祖辈辈在邻近州府生活,虽说免不了敲诈过往商旅,但往往留有几分余地。”
陈德默默点头,此时南唐的小艇已经靠上船体笨重的商船,几名军兵熟练的将钩索搭上船舷,然后手脚麻利的爬了上来,刘景抢先一步,一边强笑着招呼这些大爷,一边给每个军兵都塞上一把铜钱。几个军兵都将钱收了,将船舱内外粗略检查一番后,便挥舞着手中的短刀让船夫驾驶商船向南唐水师的船队靠过去。
几名商人被挑出来带上中间那条高大的楼船,陈德也在其中,他朝身后跃跃欲试的辛古使了个眼色,便尾随在刘景身后,顺着船上丢下的绳梯爬上了去。
刚刚在船头站稳,陈德就不禁心生寒意,几名手无寸铁的商人,周遭竟然如临大敌般围了数十名虎背熊腰的军卒,包括陈德在内的每名商人浑身上下又被细细的搜了一番,除了断发的陈德外,其他几个还被要求解开发髻,由搜身的军卒验看头发中有无藏有利器。
搜身完毕,几名商人被推搡着带入楼船的上层船舱,紧跟着刘景迈步入内,顿时觉得强光耀眼,来到这时代,陈德本已习惯了比现代纯粹许多的黑夜,忽然走入这灯火通明的室内,眼睛不禁眯缝了一下,方才看清除了守卫的军卒外,室内环坐着许多衣着华丽的官员,这些人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被带进来的几个商人。
还未来得及细看,陈德的后脑已被身后的军卒大力往下一按,被迫低下头去。他正强自按捺下心中勃发的怒意,忽听上首一人轻声道:“客气一些,这些人既是本分商贩,就不必用强。”那军卒告罪一声便退了下去。
陈德又抬起头方才看清上首那人身着黑底黄纹锦袍,圆脸长须,放在膝上的双手白皙,手指细长,其中左手还好似捏着一个佛印的样子。那人也不说话,只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仿佛不知进退的陈德。
一名蓝衫布衣的青年手持一根黑黝黝的横笛立在正中那人的身侧,面色平和,也在打量着陈德。右首坐着一位紫袍的老者,面色沉峻,颔下胡须硬扎,显得刚劲如针,更衬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的下首坐着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人,身着红袍,眼袋深垂,三绺长髯,仿似古装剧中的私塾先生。再往下坐着的两位年纪稍轻,身着青袍,头戴蓝色方巾,都端着架子,神色肃然的看着站在堂中的几位商人。
左首上坐着的一名国字脸的中年人正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陈德,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红色罩袍,敞开的衣襟中间露出细密的黑铁鳞甲,当胸出一块明亮如镜的铁片护住心肺要害,腰束一条宽大的虎纹玉带。他的下首坐着一位同样身着红袍的中年将领,肤色微黑,腰束鱼纹革带,脸色显得有些郁郁,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下首坐着同样腰束鱼纹革带的一名将领,身着红底黑纹犀甲,神色深甚是恭谨,老用眼角留意着坐在上首的长官的动静。再往下是一名神色精悍的青年将领,左颊上有个拳头大小的疤让他的脸显得有些可怖,他见陈德还不住打量堂上众官,不禁喝道:“大胆贱民,再胡乱窥探,小心你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