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苍茫的大地上一片白茫茫,换上了厚实毛皮服装的大人们在准备过年,平时运煤拉货的铁路线现在被来来往往拜年的人占用了,说是拜年,其实是讨账,利国铁矿炼焦的煤炭,日常用度的米面肉蛋水果,柴米油盐酱醋茶,大部分是位于铁厂南面八十里的徐州府的商人提供的,南方的奢侈品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运到徐州府,再发送到各地,俨然是交通中枢,四省通衢,虽说也有着兵家必争之地的说法,但随着战事的北移,再加上徐州府的重兵守卫,这里称得上是乱世中的胜地了。
徐州府的商人们通过招标得到铁厂的合同,按时供应这些生活用品,每隔一段时间结一次帐,铁厂出品的生铁,钢材,各种铁制品,兵器也通过商人们销往南方各地,眼看年关来临,商人们一来结清账目,二来为明年的合同奔走一番。走走门路,送送礼。
二小姐决定到徐州府逛一逛,铁厂充斥着稀泥,煤灰,黑烟,粗俗野蛮的男人,对于女孩子来说,必须隔一段时间换一换环境,陶冶一下心情。
上次角斗比赛以后,二小姐再也没有让刘子光下场,还把他迁出了角斗营,住进了有木板床和被褥的房子,每天也能吃到白米饭了。享受的是家丁的待遇,一年多没有睡过正经的床板了,刘子光很感慨,虽然生活环境得到了改善,但是他依然总是挂念着逃跑,无奈守卫森严,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还是找机会和三个哥哥一起逃走吧,他暗想。
二小姐手下缺少能打的角色,角斗士虽然能赢钱又好玩,但是她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年轻人横死在角斗场里,于是给了刘子光一个家丁的身份。让他跟着自己打架出风头也不错。
让交通部给挂了一节专列,二小姐带着几个家丁丫环去徐州府采购年货了,于晓龙公务繁忙,不能陪伴,为了在必要的时刻不落了面子,二小姐特地把爱将红衣大将军带了去。什么样叫必要的时刻,那当然是打架斗殴,二小姐的最爱了。
刘子光换上了普通家丁的服装,黑色棉袍,瓦楞帽子,和另外三个家丁在车厢外面的栈道上避风,二小姐带着丫鬟在暖房里休息着,火车在一个时辰以后到达了徐州府车站,车站常年有铁厂的转运办公室驻扎,办公室预备了一顶绿呢小轿,轿夫抬着二小姐,其余人步行,一行人往城里走去。
二小姐没有去逛胭脂水分铺子和绸缎庄,而是先到铁厂开的铁器铺子视察了一番,铁厂有个专门打造钢刀长剑的作坊,名字叫做“炼锋号”,到处都开有分号,炼锋号的兵器,都是百炼精钢造就,价格不菲,但是各地镖局,武馆还是趋之若鹜,江湖上的好汉也以能拥有一把炼锋号的钢刀为豪。刀剑属于短兵,官府并不禁止佩戴,至于长枪大戟,炼锋号当然也有出产,但是为军队定做的,寻常百姓根本无法买到。
铺子掌柜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一道刀疤,看见东家小姐光临,忙不迭的沏茶招待,二小姐嘻嘻哈哈的在炼锋号里面闹了一会,勒索了几百两的压岁钱,就带着手下们去专卖犬马的马市街去逛了。
马市街是徐州府原本是徐州府专门卖马的所在,后来逐渐演变成犬马猫鹰,猴子八哥,什么都卖,是周围几个城市纨跨子弟除了花街柳巷之外最爱逛的地方了。
街上人很多,二小姐下轿步行,十六岁的少女穿着织锦云缎地夹衣,外罩素团花羽纱面白狐狸里的羽毛斗篷,脚下掐金挖云麂皮靴子,耳朵上带着银鼠暖耳,手里举着冰糖葫芦,边走边啃,粉嘟嘟的小脸上两朵冻出来的红晕,分外可爱,看样子就是哪个富商家的娇小姐。
二小姐看见一堆人围着在看什么热闹,好奇心大起,扒开众人钻了进去,原来是一个满嘴北地方言的客商在卖狗,客商一身羊皮袍子,头上的皮帽子两边还垂下两条狐狸尾巴,打扮和中原大为迥异,看来是关外来的。
客商面前有两条狗,中等身架,一身厚密的灰色毛覆盖全身,一双蓝色的眼睛呈杏核状,耳朵高高竖起,长相酷似狼,却和哈巴狗一样温顺,丝毫不怕生,友善的舔着周围群众伸过来抚摸的手,和家里那群冥顽不灵的野蛮恶犬相比,简直就是太优美,太可爱了。二小姐眼睛立刻直了,抚摸着其中一颗狗头,大方的把手里的糖葫芦喂给狗吃。
客商唾沫四溅:“这种狗,名字叫做哈士奇,从万里以外的罗刹国进贡而来,在大金和大辽只有皇室贵胄才养得起,平时可以玩乐,冬季可以用来拉雪橇。温驯可爱,能解人言,莫说是中原了,就连燕云一带都很罕见,这两条还是从大金国六王爷府里弄出来的,代价巨大,所以今天想卖个好价钱,听说徐州府豪富云集,想必众位不会让在下失望。”
“好了,不用再说了,本小姐都要了,你开价吧。”二小姐抱住狗头,已经舍不得放开了,挥手让丫环过来付账。
“回小姐的话,两条哈士奇贡犬的价格是白银两千两。”客商谦恭的低头回答。
“秋香,给银子。”二小姐的语气显得很随意,和街头买两文钱的臭豆腐一样的随意。
周围看客一片惊呼,一千两银子买一条狗,简直太昂贵了,一个普通衙门小吏一年也不过是百十两银子的收入,而这百两银子就可以让一个中等家庭的生活一年过的很滋润宽裕了。
刘子光站在后面,听到这样离谱的价格也吃惊的变了一下神色,要知道,当初铁厂买他们这些奴隶的价格可是二十五两银子呀,合成四十个奴隶才能换一条狗。
吃惊归吃惊,看客们毕竟是内行,这种哈士奇贡犬确实罕见,物以稀为贵,要价多少都是合理的,这个小姑娘就不简单了,似乎不懂得,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眉头一下都不皱就答应了,看来家财万贯是一定的。
秋香是二小姐的随身丫环,也是一幅大家风范,也很随意的从荷包里摸出两张面值巨大的银票,就要付账。
“且慢,这贡犬是我们公子先看中的,你们是谁家的丫头,敢和我们公子争东西?”看客中一个盛气凌人的管家模样的家伙说,身后一位公子,身穿狐狸皮大氅,头戴方巾,两只猥琐的眼睛正盯着二小姐白里透红的脸蛋。
秋香不愧是二小姐贴身丫环,举手投足都带着二小姐那样的嚣张,“就凭你们几个,也配我家争么? 且不说是我家小姐先问的价,就是让你们买,你们买得起么? ”
管家还要张嘴,猥琐公子一伸手中折扇,阻止住管家,笑眯眯的说:“好一个尖牙利齿的俏丫环,小生今日便要争上一争,不为小生我自己的面子,也要为家父的面子。旺财,拿银子,三千两。”
“喏,公子,”叫做旺财的管家拿出了三张银票,得意洋洋,甩到了北地客商的柜台上,“我家公子从海州来,姓黄。奉劝你们就不要争了吧。”
海州多盐商,盐商之豪富海内罕见,盐商中最富者就是黄姓,管家故弄玄虚的卖弄,一来想压住对方,不战而胜,二来,是替自家主子给对方小姐递话,哪个姐儿不爱财啊,何况是那么英俊倜傥的公子。
听说要斗富,二小姐来了兴致。方圆百里,包括群王府在内,能和铁厂在资金方面一较长短的人可是凤毛麟角。眼前这个猥琐的小子既然想鲁班面前耍斧头,那就陪他玩玩。
“秋香,拿五千两银票。”
“旺财,拿六千两。”
“秋香,八千两!”
“旺财,一万两!”
围观的闲汉们拍手叫好,跟着起哄,秋香气的小脸红扑扑的,凑近二小姐说:“小姐,这个海州佬和咱们卯上了,看他的眼睛,他在看你呢,小姐,他好下流…..要不要叫红衣大将军把他砍了?”
猥琐公子潇洒的哗啦一声展开折扇,作风雅状,拿小眼睛瞟着二小姐。
二小姐颇有大将风度的一摆手,“都拿来。”
秋香把厚厚一叠银票递了过来,二小姐接过来拍在桌子上,“十万两,日升昌票号见票付银的银票,我就不信你能拿出这么多。”
猥琐公子脸色一变,也对旺财摆手,摆了半天不见动静,旺财贴近公子的耳朵:“今天就带了三万两,他们看起来来头不小,公子小心啊。 ”
“狗奴才,懂得什么,来头再大,能大过我叔叔?过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猥琐黄公子干笑两声,收拢折扇,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说:“小娘子果然家财万贯,挥金如土,小可佩服。想请小姐移玉步到左近酒楼用个便饭,还请赏脸。”
二小姐鼻子里哼了一声;“没钱还学人家摆谱,本小姐不和穷酸打交道。”也不去管看着银票发呆的北地客商,牵了两条哈士奇就要走。
“哎~~~,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从海州府到徐州府,还没有人敢驳我们黄公子的面子! 小的们!”旺财看见公子示意,上前伸开两手拦住二小姐,身后排开几条大汉,手里拎着钢刀,青天白日的打着灯笼,两对灯笼一对写着海州巡盐副史,另一对写着徐州府正堂,闲汉们一看要动手抢人,呼拉闪出一个大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