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传成百无一用的皇后,无疑有着绝佳琴艺。
两年前在守静观,顾无曲便听到她以琴声为楼小眠纾解针灸时的疼痛;这次他更是听出,她试图以其高超琴艺引导楼小眠心绪,激出其自身的求生意志,以求尽快摆脱危重病情。
最近一次,楼小眠已经苏醒,木槿依然为楼小眠弹奏。顾无曲亲眼看到许思颜下朝后走来,却不许他们惊动,默默在外看了半晌,竟然未曾入内,转身走了出去。
顾无曲觉得许思颜必定吃醋了。
可惜这小子登基后愈发心思莫测,他瞧来瞧去,愣是没觉出他对皇后有不悦或不满之意。
木槿此番拖着六个月的身子出宫寻夫,原来的泼辣狠毒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表现出来,却成就了别样的刚烈忠贞。
这种刚烈忠贞令本来就传言纷纷的厉害皇后又多了层神秘色彩。
群臣或宫人谈论起她时,会在不觉间多出几分敬畏。
可木槿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将手伸到朝堂的女子,眼见众人将目光投向她,愈发不问政事,只在宫里安心养胎。
顾无曲便觉这女子着实是个少见的聪明人,深知进退之道。
道家有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木槿以蜀国公主的身份和亲而来,又与蜀国国主情分匪浅,一旦涉足朝政,毁谤必定随之而至。
——便如当今慕容太后,若非一意揽权,岂会与先帝一直面和心不和,如今更是寒了独子的心……
故而楼小眠病势渐痊,顾无曲终于可以离宫时,他没有去找许思颜,直接找上了木槿。
“皇后,既然贫道如约救下了楼相,也该是请皇上、皇后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吧?”
木槿甚是讶异,“什么承诺?”
“难道皇上没和皇后提过?”
木槿沉吟,“这……还真没有。”
她只看出看似疯疯癫癫的顾无曲并没那么好请,当日便张狂得不把楼小眠看在眼里,独对许思颜有几分顾忌。
这次许思颜派人请他过来救治楼小眠,看得出来也曾犹豫过,只因木槿强烈要求,加上楼小眠病况危急,实在不宜再送往冷清清的守静观医治,这才请来了顾无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世间亦多的是蔑视权贵的奇人异士,视功名如粪土,没那么容易受世俗礼教的摆布,甚至可能连天下之主也未必放在眼里。
见顾无曲有狐疑之色,木槿顿了顿,微笑道:“皇上应了你什么?且说说看,若本宫做到,当竭力照办!”
顾无曲向
左右看了一眼,木槿会意,径带他步入一旁耳房,只留了明姑姑一人在旁侍奉,方才问道:“你说。”
顾无曲嘿嘿一笑,挠着蓬乱花白的发髻,圆胖的身子向前挪了挪,这才说道:“皇上当日应我,若我前来宫中救活楼相,便让桑夏随我出宫,并保证我俩安全。如今……该把桑夏给我了吧?”
“桑夏?哪个桑夏?”
看着顾无曲粗糙面庞上浮出的两片可疑红云,木槿一时有些懵。
他嘿嘿道:“自然是太后身边的桑夏。若是寻常宫人,又怎敢烦劳皇上、皇后费心?”
无人不知桑夏姑姑是慕容雪的心腹,跟了二十多年的陪嫁侍女。
太后四名陪嫁里,死了两个,嫁了一个,只剩了桑夏硕果仅存,如今身份可不低,连帝后见了都不得不尊称一声姑姑,更别说其他人了。
能在太后跟前侍奉那许久,且口碑不坏,自然也是个心有七窍玲珑剔透的女子。且桑夏虽然年纪不轻,却一向留意保养,又未曾婚育,看起来依然是三十出头的秀美妇人。
眼前这顾无曲矮胖邋遢,而且是个修道的出家人,居然敢要桑夏?!
无怪许思颜听得要请他入宫,似乎颇为踌躇,想来早已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了。
木槿问:“你怎么会认识桑夏?”
“她本就是我自小订亲的未婚妻!”
“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木槿讶异,“那她怎会成为太后的侍女,还入了宫?”
顾无曲登时哭丧了脸,“她以为我出了家……可我只是找了个老道士做师父学医而已!我晃了一阵子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年,太后再也不肯放她出来了!”
“你回来她已经在宫里呆了七八…你晃的那阵子是多久?”
“是……十五年……”
顾无曲回答得很心虚,圆溜溜一双鼠目窥向她,难得地有了一丝惶恐。
木槿再追问几句,也便开始无语,“无曲道长,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顾无曲、桑夏都出身于殷实人家,双方父母交好,方才自幼订亲。
谁知顾无曲嗜医如痴,十五岁那年遇着个医术高明的老道,立刻抛开婚约随之而去。家人遍寻不着,桑家便想着另为十二岁的桑夏说亲。谁知桑夏主意大,不肯一女二嫁,自投了慕容府为婢,还成了慕容雪的侍儿,家人便再也管不了她终身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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