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晶莹,天地无用。
他缓缓走下神坛,黑袍划过信仰的碎片,咔擦,咔擦,咔擦,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
每踏出一步,都会有更多如月光般的晶莹被踩碎,积淀其中的信仰因此爆发,如洪流,如惊雷,如骇浪。
“这就是你们的信仰吗?如此脆弱,如此可笑,只是被践踏就变成凄厉的怨恨?”
他鄙薄的说着,端正威严的脸上,双目依旧紧闭。
诽佛,但没有人敢反驳他,三界寺的藏经阁最高处那隐秘的经卷里记录着他的名字,万年前只差最后一步就彻底统一三界的神。他的强大无需质疑,只是一轮不及本体修为半成的分神投影,都能轻易地将所有的人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很少有人还记得万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场持续数百年的征战,一场无差别的屠杀。只差一步就能抵达前所未有的境界的帝尊高举旗帜,发动了统一三界的战争,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他不惜与天下作对,并被所有的臣子和亲友背叛!
那个时代,神君尊者纷纷陨落,尸骨成山,唯有黑衣的帝王坐在云端,傲慢地俯视,天地苍生尽数匍匐尘泥。
而后,一声惊雷,王图霸业烟消云散。
昔日的帝王成为了冰原的囚徒,彻底乱了轨道的命运重新扶正,修真界和人类都长吁了一口气,并在万年的悠悠中渐渐忘记曾经的屈辱。
在那之后,天地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魔尊崛起、月神陨落……接二连三的浩劫让完备的典籍散失,当年的真相因此隐藏在真真假假的传说中,越发地不可探寻。
只有三界寺,以及其它在这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人,还隐约记得帝尊的轰轰烈烈和不可一世。他们恪守着万年的誓言,严守着缄默和封印。但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最终决战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谁不惜性命地将帝尊镇压在冰原深处并刻下万年的封印。
唯一毋须置疑的是,封印再开时,便是血洗青天日。
因为他是帝尊!
……
……
一路践踏着信仰,不自觉中,帝尊已信步行到哲布丹巴身旁时,遂脚步放缓。
“为什么执迷不悟。”他突然说道。
哲布丹巴笑了笑,苍老的面容竟也生出了几分明媚:“因为天道永存。”
“凭你?就算元神爆破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伤到我的一丝一毫。”帝尊温柔地劝告着,顿了一下,道,“但我敬佩你的赴死之心,何况你的师祖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念在他至死没有背叛我的情分上,你走吧。”
“走吗?多谢帝尊宽宏,可惜——”
老和尚弯腰鞠躬致谢,而后再次挺直,如疾风中的松树:“出家人不打诳语。丹巴今日既然来了,便不曾想过全身而退。不惜杀人协助帝尊的信徒打开封印,只因师祖有言——”
“有言?”
帝尊的脚步停住了。
“贝玛莫扎嘱咐了你什么?”
哲布丹巴微笑着:“师祖虽然没有举起反旗,但他一样从未认可过帝尊的血腥手段。他知道自己的极限,不敢以卵击石。故得知您被封印后,他便不惜燃烧寿元竭尽全力寻找杀死您的手段,以致渡劫期的修为却……只三千年便寿尽,烟消云散。”
渡劫期修士的寿元以万计数,仅三千年便寿尽,简直闻所未闻。
“哦?那么,早早耗完一万年的寿元,贝玛莫扎可是有所得?”
依旧是温和的口吻,他甚至转过身,面对着哲布丹巴,如果将双目依旧紧闭的事实忽略不计的话。
哲布丹巴谦卑道:“是的,师祖找到了杀死您的机会!两重封印揭开、分神幻影降临三界寺时,是您的本体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刺杀,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可能!”
帝尊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不愧是贝玛莫扎,一万多年的寿元没有白白浪费。可即使发现了我的弱点,又有谁有能力将刺杀付诸实践?!不错,此刻正是我虚弱的时候,但帝王的威严岂是尔等蝼蚁可以冒犯!”
声音如滚雷划过天空,因为他的气息而凝结的数不尽的黑色徘徊在上空,组成黑色的狂潮,它们汹涌地翻滚着,层层叠叠,尖叫着,构成黑暗的王座。雷霆突兀地响起,磅礴中闪电划破末日的乌云,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因为神的归还而燃烧。
九天长命殿中央的大佛,全身龟裂金粉剥落,环绕它的数千盏青莲长命灯却因为黑暗的狂潮再次燃烧,黑色的火焰跳跃在青莲色的灯盏中,楼阁崩塌,天光流泻而下,带给人彻骨的阴森感。
神,已经归来,一切抗命者,必将化为灰烬!
然而即使这等时刻哲布丹巴却还在微笑:“是,当世并无人有能力执行师祖的刺杀计划,但没有能力执行不代表没有****执行。为了将您从世间抹去,师祖已经牺牲了万年寿元,我又何必珍惜我自己?”
说罢,哲布丹巴再次盘膝坐下,将随身携带的金刚杵放在膝上,双手合十,诵念佛偈。随着他的诵念,金刚杵缓缓飘起,悬在他的头顶。正当众人疑惑他这一举动的动机时,金刚杵突然闪电般袭下,砸破哲布丹巴的头颅!
血和脑一起喷出,端坐的身体缓缓倒下,红白之物流了一地,竟是当场毙命!
“大师……这……是无意义的牺牲……”
犹在血海中苦苦支撑的三界寺众僧们,发出了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