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
“是。”
暗夜寂寂,悄无声息,木尧年深吸一口气,缓缓挥了挥手:“下去吧……”
“皇上……”陌深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渐渐泛出青紫的唇。
木尧年敛眉,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放心,朕还死不了……”
陌深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出声,俯身作揖,退了出去。
走了……
他说让她跟着清真走,她果真想也不想的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一张纸条都没有……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紧闭的房门,依稀还能闻到属于她的体香,房间内一片混乱,连被子也没有叠,似乎还可以看到她坐在床头,对他没心没肺的笑,明明被他刺激的要发怒,偏偏又发作不得,还要假装唯唯诺诺的样子,妾身妾身的自称……
那样忍气吞声的模样,真是让他哭笑不得,只想狠狠按进怀中好好的疼爱一番……
可终究还是留不住她……
他可以感觉到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想要离开皇宫的迫切感,那种几乎掩藏不住的迫切感,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胸口,每日每日的增长,压的他透不过气来,明明透不过气来,可偏偏还是想要留下她,哪怕是被心中的那座大山压死也好……
可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让她离开的话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冰冷的指尖缓缓覆上已然发黑的唇瓣,他勾唇冷冷的笑,为了破釜沉舟一次,为了……为了……
为……了……
探入被褥中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了一个不同于被褥的东西,他怔了怔,连忙将那东西拿出来,晦暗无光的眸子陡然闪亮了起来。
她真的给他写信了!!
连忙拆开那封信来,入眼处一片潦草的字体弄的他眼花缭乱,模模糊糊可以辨认出几个字,类似于……后会无期之类的……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的消失,他用力的攥紧了手中的信纸,一双盈满了愤怒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已经没有人躺着的床榻……
后会无期?
很好……
谁跟谁后会无期,谁跟谁后会有期,他很期待……
一夜无梦,或许是太过疲惫了,或许是真的卸下包袱了,这一觉,终于让她有了久违的舒畅感。
“这么开心啊……”
懒腰还没有伸完,房间内冷冷清清的一句话惊的她猛地坐了起来,刚下床,就看到木清真一身青衣坐在桌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先穿好衣服!”
江雨薇愣了下,一低头,连忙把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收紧:“大早上的,你跑我房间里干什么!”
木清真挑眉看她:“我怕我不过来看着,你被人抬走了还在呼呼大睡呢……”
“什么被人抬走了……”江雨薇没好气的扯扯头发,眼角瞥过墙角一团黑乌乌的东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一看,竟然是一个人!!!
“啊啊啊——”她猛地跳起来,指着地上动也不动的人结结巴巴的开口:“死……死……死了……吗?”
“没有。”木清真冷眼看着她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颇为不屑的哼了哼:“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就算是死了,也不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吧?”
江雨薇拍着胸脯喘口气,没好气的瞪他:“拜托!我就算见过死人,也没有跟死人睡在一个房间过好不好?你想吓死我啊——”
顿了顿:“话说,这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木清真冷冷扫一眼地上的人:“两种可能,第一是某人派来跟踪我们的,想要知道我们确切的落脚点,再者就是普通的盗贼,或者是……”
他看她一眼,江雨薇眼巴巴的看着他:“或者是什么?”
“采、花、大、盗!”
江雨薇下意识的缩了缩,默默自己的上身,貌似……没有问题……
“应该没出什么事吧?”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她只好闷闷的凑上前:“如果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应该感觉的出来才是啊……而且他进来为毛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真的是一点都没听到哎!”
“嗯哼……”木清真嘲讽的睨她:“你倒是很有经验,知道被人碰过之后会有感觉……”
江雨薇:“……”~~~~(>_<)~~~~
“吹了迷香,你觉得你能听到什么么?睡的跟死猪一样……不过应该也不是那人派来的人……”木清真倒了杯茶水递给她,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他手底下,还不至于有蠢到这个地步的……”
江雨薇抱着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的人:“他怎么不动了?你把他打昏了?还是给他下毒了?”
“他还不配浪费我的毒药。”冷冷淡淡的一句话。
江雨薇:“……”
“收拾一下,我们回南山。”木清真放了茶杯,站起身来。
江雨薇愣了下:“哎?回南山?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身为新时代的女性,打算回顾以前,瞻仰未来,然后自力更生,做一个杰出的……”
“你当然可以自力更生!”木清真漫不经心的打断她,声音中满是嘲弄:“只要不怕被类似于这种人在夜间偷去银两顺便……被采……”
“你别恐吓我——”江雨薇连忙向后退了两步离地上的人远一点:“我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过这种事情?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随便抓过来吓唬我的……”
“随你的便!”木清真耸耸肩,漫不经心的看她:“到时候真的出什么事情,你想后悔也晚了……”
说完,状似无意的扫过那人,自言自语般的:“我听到动静过来的时候,他好像正在解你的衣服……啧啧……”
“哎哎哎——”江雨薇连忙拉住他:“咳咳,七爷,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我们……先用早膳,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好不好?”
“饿了?”木清真挑眉看她:“都那么胖了,少吃一顿死不了的,回南山之后想吃什么都会有人做给你吃!”
“喂喂喂——”江雨薇不满:“你那么着急走干什么,吃顿饭能浪费多长时间啊,干嘛啊——”
木清真垂首看她,顿了顿:“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去让小厮把饭菜送进来。”
江雨薇奇怪的看他:“干嘛啊,出去吃不是一样……”
“我怕被别人误会可以么?”木清真甩开她八爪鱼似的手,不屑的哼:“怕失了我的身份……”
江雨薇气结:“木清真——”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的关门声。
冲着门龇牙咧嘴一顿,一转身,就看到原本动也不动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正撑着身子要爬起来了,惊叫一声的同时,她双腿也不由自主的就向门外冲去,不等打开门,窗子那边猛然发出一阵声响,竟然是陌深!!
“嘎——”她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在当场。
“属下见过慕容贵妃……”
“呃……”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奇怪的看着他:“陌深,你怎么……在这里?”
陌深曲膝半跪在地上,声音前所未有的卑微:“属下肯求慕容贵妃救皇上一命……”
救皇上一命?!
江雨薇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皇上?皇上怎么了?”
她昨晚从皇宫里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身后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她因为站的比较靠门的位置上,加上外面人推门的力道十分霸道强劲,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整个人就腾空飞起,直直的对着对面的墙壁扑了过去,惊恐的尖叫从喉中喊出的同时,眼前黑影一闪,她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堵厚厚的肉墙上。
“实话实说吧,是三哥派你来的吧?想要告诉她什么?嗯?”木清真怀中抱着犹自惊魂未定的人儿,眸光冰冷阴森。
陌深缓缓站起身来:“还请七王爷赐予属下解药!”
“呵……”木清真冷笑,眯眼觑着他:“想要解药,昨晚为什么不亲自要?偏要今天才派你过来?”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道,皇上现在需要解药,王爷也需要皇上,才能解毒!”
言下之意,若是木尧年死了,木胜阳体内的毒也就没有人帮忙解了,死的,会是两个人!
江雨薇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木清真:“你……昨晚……对皇上……下毒了?!”
木清真垂首,声音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来:“怎么?你想要替他要解药?”
江雨薇倒吸一口气,转身猛地推开他,下意识的一推,拼劲了全身的力量,木清真没有丝毫的动摇,她反而是踉踉跄跄的撞到了桌椅上面,弄出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声。
“什么叫我要替他要解药?七爷,是他主动放了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毒?你想做什么?报仇?报复九爷曾经暗中算计你?”
“不可以么?”木清真眯眼,一双幽暗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愤怒:“你凭什么要我不准报仇?既然是他们三番四次的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可他还是放你走了啊……”江雨薇失声叫:“他放你走就代表他知道他们做的不对,所以对你前几次的挑衅他统统都忍下来了不是吗?就算是你不想要就此放下仇恨,也不可以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啊,他是皇上啊,暮圣皇朝现如今刚刚稳定下来,他要是没有了,你要天下的百姓们怎么……”
“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木清真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天下人的死活关你何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他放了我是他自己的决定,要杀了他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江雨薇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只是轻轻的叫了一声:“七爷……”
木清真负手而立,站在房间内,冷冷的看着她:“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时候的你么?”
不等江雨薇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就是为了木尧年,木胜阳,不惜一切求我的时候!!”
江雨薇一窒!
“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你会跟我回南山,皇宫里的一切事情,人物,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天下再乱,我会保护好你就是了!”
“可那要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江雨薇定定的看着他,微不可察的轻叹:“我曾经为我的两次再世为人而窃窃自喜过,可如果活着的代价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我做不到,你之所以恨他们,归根究底就是九爷背地里偷袭你吧?一来,求你去帮忙的人是我,二来,他也是怕你会告诉我他跟赫连公主有了小王爷的事实,才会这么做的,说来说去都是我的原因!所以你要报复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木清真没有说话,双手却缓缓收拢,清冷的俊颜一点点的变得恐怖骇人:“你是要我……亲手杀了你?”
江雨薇敛眉,而后缓缓伸出手:“先给我解药吧,七爷,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任性到这个地步,九爷一个人没办法应付朝堂上那么多人的,没有皇上,他……”
“为什么你想来想去永远都只有木尧年木胜阳!!!!江雨薇,你看清楚,自始至终都没有抛弃你的人是我,木尧年只不过是把你当做登上皇位的棋子而已,而木胜阳,若是你想跟赫连羽灵共享一夫,尽管去!”木清真终于忍无可忍的暴吼出声,骨节因为大力的收拢而发出嘎嘎的声响,刹那间,他几乎真的有想要亲手掐死她的冲动,从来不允许,有人能这样肆意妄为的控制他的情绪……
江雨薇用力的闭了闭眼,伸出去的手仍旧是笔直的平伸着,一字一顿:“给我解药吧……”
木清真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然冷笑出声:“要解药是吧?我偏不给你!”
话落,右手已经闪电般的点中她穴道,将她抱在桌椅上,俯身盯着她:“不出几个时辰,我要你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
江雨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转身向陌深出手。
“七王爷——”江雨薇身体动弹不得,而他们又在她身后打拼,虽然看不到,可她还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陌深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七王爷,蔷薇很快就要生孩子了,不要伤害陌深,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可是怎么办?看样子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可本王偏偏不想给他解药,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他死!”冰冷决绝的话语,如今的木清真,再也没有半点软心肠的痕迹了。
江雨薇凝眉:“陌深,陌深拜托你回去好不好?蔷薇只有你了,你不能有事,你们孩子还没有出生,你不想看看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吗?陌深——”
砰的一声巨响,陌深猛然撞到她面前的那排桌椅上,尖锐的木头直直戳进他肩头,殷红的血渗透了他的白衫,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可仍旧是却是倔强的想要起来。
“还记得木尧年是怎么杀了一针的么?”木清真缓步走到他跟前,屈指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一脚狠狠踩上他的手背:“用他的针……直直穿透了他的眉心……”
江雨薇浑身止不住的一阵战栗:“七爷,不要动他,拜托你,我拜托你不要动他,没有他蔷薇会死的,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两天就要降生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木清真踩着陌深的手转身看她,笑的邪魅放肆:“我们来做个选择,他,跟三哥,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谁?”
江雨薇艰难的吞咽了下,声音止不住的发颤:“就算我选了皇上,你也一定会让他死的吧?”
木清真敛眉,轻蔑的笑:“果然是本王的薇薇,永远都那么聪明……”
江雨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终于缓缓开口:“放了陌深吧,我不求你给他解药了……”
似乎她终于说了让他满意的话,木清真挪开了脚,慢条斯理的将她抱起来:“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是你不要解药的,记得,是你自己说过的!”
暮圣皇朝新帝登基一年后,于某一天的雨夜,猝死。
猝死啊……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油纸伞上,伞下,江雨薇静静的看着城墙外贴着的白纸黑字,雨下的太大,将字体冲刷的有些模糊,像是木尧年在她的记忆中一样的模糊,模糊的笑容,模糊的形态举止,唯一深刻的,是他那晚那无限悲哀的眼神……
被她刻意忽略的……
她一直说,他欠她的,他欠她的,可她从未说过,那样骄傲自负,从未将除了木胜阳以外的人看在眼中的他,对她的付出,已然让她感动……
可是伤痕太多,多到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怕那种交织着甜蜜的痛意会狠狠侵蚀自己,怕自己会再次重蹈覆辙……
已经盯着这张纸看了多少天了?似乎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看,似乎看着看着那些字体就会改变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的一切,都还停留在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薇薇?”男人轻柔的声音几乎被倾盆大雨吞噬掉。
江雨薇愣了下,一转身,便看到一袭白衣的木胜阳笔直的站在她身后两三米远处的地方,头顶上方一把油纸伞,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曾经的九王爷,曾经的九爷,曾经的木胜阳,曾经的他,现今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