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空书院下学,刘芊带着一盒子小饼干来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
四空苑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她知道阿染醒了,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可到了素问居,她才知道阿染根本吃不了太硬的东西,更加发现,她根本还说不了话了。
刘芊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上,似乎担心把这个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小女孩吓晕过去。
阿染脆弱得既像一朵云,又像一朵温室里的花。她就靠在枕头上,小脸瘦得巴掌大,嘴唇毫无血色。只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有些生气。见了阿染这幅样子,刘芊心口一热,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阿染忙卷了袖子给她擦,奇怪地看她。
“别。”她怕弄脏了她新换的衣袖,只得低着头缓缓地说着:“阿染,对不起。”
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呢?阿染不懂。
“我……我有事情瞒着你。阿染,我现在告诉你,还来得及吗?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阿染抿了抿嘴,伸出小手拉了拉刘芊,似乎在告诉她,自己并不在意。
你若想说,我就听。
刘芊似乎得到了鼓舞,微微咧了咧嘴巴,看着阿染的小脸,娓娓地说着:“你知道吗,阿染,我很羡慕你,当你跟我说你从兴平村来的时候,还有跟我说你娘是干什么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阿染,其实你不知道。我跟你一样,我也没有见过我爹。可是,我跟又你不一样,你娘辛苦把你拉扯大,挣得都是血汗钱。而我,我的身世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了。我从小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叫赵环佩。在我的印象中,她长得真的很美,美得像星星一样。阿染,你听过一首诗吗?环佩空归夜月魂,分明怨恨曲中论,我娘的名字就是取这首诗的前面两个字。我虽然不知道这是首什么诗,但是它也很美,难道不是吗?”
阿染看着刘芊,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肿仿佛真的有星星一样,她说着自己的故事,每一句都灌注了深深的感情。
刘芊看着望着她的阿染,眯着眼睛,可是挡不住眼神中的落寞:“我娘从小就被人卖到青楼,鸨母就当她是棵摇钱树,她年轻的时候是那个楼里的头牌,每天都要卖笑,陪着各种不同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娘爱上了一个人,她不愿意接客,鸨母就打她,直到她确认自己是真的怀孕了。青楼里面的规矩,红花一碗堕胎。”
这种腌渍之事,阿染停听了张了张嘴,紧紧握了刘芊的手,听得她继续道:“我娘犹豫了很久,她不想让我就这么死在她的肚子里面,她想给我一个家便决定生下我,这才是我娘苦难的开始。”
“没有人再来捧她的场,她没有钱挣,青楼里的鸨母看不起她。她把我生下来的之后,就在青楼里面打杂。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苦,每天也吃不饱,可我们活得知足。我娘性子柔软,时常被人欺负,客人经常打骂她。我懂事很早,五岁起就帮着我娘端盘子,那时候我也逐渐知道她的难处。”说道此处,刘芊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劝过我娘离开青楼另谋出路的。可是,她那样的人,又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唯一会的就得卖笑,若是出了青楼,她没法生存下去。所以,小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靠着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她就不用再受别人白眼了,再然后我遇上带我进沧雪城的人,我就来到了这里。”
阿染颔首,又想起什么张了张嘴巴。
刘芊会意地笑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阿染忙不迭地点头。
“她很好,我把带出了青楼,给她寻了间小屋子先住下了。我还将画押的钱都给了她,她现在应该在那个家里做着针黹吧!”
刘芊回握阿染的手,自嘲地笑起来:“阿染,你说,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很厉害?”
对了对了,你最厉害了!
阿染伸手摸了摸刘芊的脸,却是一手的泪水。
刘芊忍不住过去抱住了小小的阿染,她的身子那么瘦小,却是刘芊在沧雪城感受到的最初的温暖。
而现在,这个温暖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委屈犹如洪流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是克制太久了吗?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将自己剖析在别人面前,只在阿染的面前。
朋友之间贵在坦诚,她不想欺骗阿染,她也希望,阿染可以接受这样的她。
如是想着,那泪水又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股子润了她的心,暖的腻人。
“阿染,这样出身的我,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阿染没有说话,也说不了话,只是静默着抱着刘芊,似乎在无声的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岁月静好,佳期不负。
矮矮的屋檐下,竹屋之外,站着一袭青衣的小女孩,她身材高挑,薄薄的嘴角微微翘起来,将一叠工整的练字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门口,转身离去了。
阿染在素问居养了几日,也逐渐认了人。
那个喜欢捉弄她的胡渣子叔叔叫云朗,是灵枢祠的副司主;而跟着胡渣子叔叔前后脚的少女叫芍药,阿染便叫她芍药姐姐,她是灵枢祠司主云丙青的徒儿。
云丙青是云朗的师兄,所以,芍药叫云朗师叔。可是,阿染总不能跟着芍药叫师叔吧?阿染还是决定叫云朗胡渣子叔叔,这样比较形象。
这遭到了云朗极力的反对,他甚至威胁阿染要给她下毒,因此被芍药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师叔,你才刚刚把人就醒过来,这就急着下药,您不是说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下两次毒吗?”
云朗急的直跳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是需要变通的!”
“小师叔,你这是强词夺理!”芍药表示不服,前些天才刚刚佩服了他的医术,这会儿又耍起无赖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在云朗的怒视之下,芍药努着嘴抱着阿染入了里间,将小女孩放进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浴盆里。浴汤混有各种药材,是阿染治病的偏方。
“小师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他对自己人一向是很宽容的。”芍药姐姐是个好人,一边安慰着阿染,一边帮她试了试水温。
阿染听了点点头,小心地坐了进去,一阵暖流透着药香舒坦了她的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