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降的鹅毛大雪,很快便将那些惨烈的艳红深埋于地,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明白,就算看不见了,那些深沉悲绝的伤痛,还是深深刻在了记忆中,永不磨灭。
对此,锦歌的印象只停留在自己被法阵包围的那一刻,当她再次回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大街上了,周围黑漆漆一片,仅能靠头顶上三寸见方的窄小洞孔勉强辩物。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因为目之所及,除了漆黑结实的墙壁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流水声,还有水珠滴答溅落在地的回声。
这里应该是地下,但具体方位她却猜不出来。
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用了许久,才回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收服了穷奇,与它定下血契,那个魔鹫……该死,那家伙竟然跑了!明明她才是妖魔,却把这烂摊子丢给自己!还说什么这天下无人是她对手,简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非她逃走,那个老道士也不会错把自己当妖魔。
应该不会有事吧?等他们查明了真相,应该就会放了自己。
锦歌长吐了一口气,为什么最近自己的运气总是这么衰?被绑架也就算了,现在竟被人当成妖魔给关起来,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信。
感觉腿脚有些麻,她试着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不但被关起来,还被人用粗重的锁链的给锁了起来。
现在的她,完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等着被宰然后端上饭桌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有多着急,少昊找不到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就算少昊没办法,奕铉也会派人去找自己的,自己莫名失踪,他就算不为救她,也会因威信被挑衅而尽一切可能,不择手段地找到她。
忽然觉得,他的这种霸道,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想到这里,焦灼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之前与穷奇对峙时消耗的元气还未恢复,之后有遭受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现在只觉得眼皮仿若千斤沉重,连勉强睁眼都做不到了。
干脆闭上双目,让自己放松下来。
意识昏沉中,她隐约听到一段谈话。
“绝对不会有错,这女子一定与那些妖魔脱不了干系!”
“但她似乎并非魔类,掌门师兄可切莫错怪好人。”
“此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玉阳师弟操心了。”
“门派之事,我本不欲插手,但事关派中弟子安危,师弟我不得不多说一句,这姑娘是奕铉身边的人,师兄还是三思为妙。”
“三思?你的意思是,让我向那妖人妥协?想都不要想,此事绝无可能!”
“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师兄你能够谨慎行事,毕竟,上回讨逆之事,七圣派伤亡巨大,我们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了。”
“哼,你这是妇人之念!我七圣派立派的宗旨便是铲妖除魔,如果一味瞻前顾后,胆小怕事,岂非违背了当初圣祖立派的初衷?”
“可是师兄……”
“好了,别说了,如果能以此女引出那妖人,倒也是一举两得。”
一声几不可察地叹息后,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锦歌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很清楚,他们所讨论之事,与自己有关。
“咣当”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有光线透了进来,锦歌眯眼凝目,在逆光之处,看到了那个命人列阵围困自己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走到她面前,点燃了一旁石壁上的烛灯,这下,黑漆漆的空间里才算有了些光亮。
“孽障。”老道眼里闪着厌恶的光泽,狠狠地盯着她:“说,你那些同伙在什么地方?它们还要再杀多少人方可罢休!”
锦歌艰难地张口道,“这位老人家,我不是妖魔,更不清楚它们今后的动向,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铁链咯得我手好痛。”
“哈,这世间妖魔,哪一个不擅于欺骗伪装,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回答老朽的问题,如此还可少受些折磨,否则,休怪老朽手下无情!”
锦歌也恼了,“我都说自己不是妖魔了你还想怎么样!”
虚苍道长冷笑一声,抬手画了一个符,口中念叨了一句咒语,锦歌顿时头痛欲裂,五内如焚:“这下,你总该说了吧?”
锦歌强忍剧痛,瞪着面前的虚苍,颤声道:“我不懂,你为何一定要给我这个欲加之罪?”
“欲加之罪?”虚苍道长满脸的讥讽:“你若非妖魔,又怎会被我派的伏魔阵拿下,此刻又为何会因老朽的伏魔咒而痛苦不堪?”
“你说……什么?”锦歌惊愕地瞪大眼,脑袋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我……明明是无辜的啊……”
“别说你是无辜的!”虚苍看她的眼神,不但憎恶,且还带着浓重的不屑,“破穷奇封印的那股力量,与你所携之力正好相符,天下苍生何其无辜,你却说自己是无辜的!就算那千万的生灵并非你说杀,但他们却是因你而死,你还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吗?”
面对虚苍声色俱厉的质问,锦歌竟是一句反驳之言也说不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笔血债,只怕自己是还不清了,但是,就算自己背负了如此罪恶,但也不能把她与妖魔归为一类啊!
“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虚苍又催动起咒语:“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如若不然,老朽定然饶你不得!”
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脑袋里充斥的全是那些诡异的咒语,该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在那咒语的催动下,变成了一股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岩浆。
从未心怀恨意,哪怕是被人嘲笑,被人算计,都没有如此刻这般愤怒,那些人明明不是自己的杀的,眼前这个老道士为什么要诬陷自己?她做错了什么?以至于遭到这般待遇!一瞬间,她竟恨不得杀了虚苍,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是,我不是……为什么不相信我……”这种无奈绝望的感觉,竟是那般的似曾相识。‘
“还不说吗?难道在期望有人来救你?老朽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你所在之地,乃为一处废旧道观的秘密囚室,这里地处偏僻,两面环山,兼之留有上古封印的残迹,任何人都无法找到这里,更不用说那个不知是妖还是魔的大祭师了。”
锦歌别的没听清,就只听清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奕铉难道是魔?怎么可能!如果他真是魔,又怎会在皇宫中潜伏这么久还从未被发觉,皇家有的是人才,就算没有与他抗衡的力量,没道理连魔气也察觉不出,这老道八成是除魔除的都走火入魔了。
“臭道士,皇帝杀人还需要一个理由呢,你就凭借什么伏魔咒,便给我定罪看,是不是有些欠缺考虑呢!”自己都落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必要再对对方客气。
“对于你这种邪魔外道,老朽何需考虑,没一刀杀了你,算是你上辈子祖上积福了!”虚苍停止念咒,冷冷看着锦歌:“不说也罢,我们有的是时间,可别怪老朽没有提醒你,有时候,活着可比死了还要痛苦百倍。”说着,他一挥袍袖,熄灭了壁上的灯烛,转身离开了囚室。
室内再次只剩下锦歌一人,空空荡荡,似有无数冤魂徘徊。
原本还打算静观其变,但如今看来,她留在这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臭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关押在这里,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让她说,也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与妖魔有关系了,有逼问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去找那魔鹫,她刚解除封印,就和穷奇一般,需以人血补充魔力,这个时候,她没准正在什么地方大开杀戒,狂饮鲜血呢。
说起鲜血,她鼻端似乎隐隐嗅到了一丝血腥之气,虽不明显,但她却可以确定,那必定是血液散发出的味道。
正想着,面前突然掉下个人来,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锦歌骇了一跳,这人怎么无声无息连点预兆都没有就从眼前跑出来了?正纳闷着,又一个人从虚空中掉了下来,与地上那人叠在了一起,她垂目朝地上看去,借着仅有的一点昏暗光线,她看到那两人的脖子,都被某种利器狠狠撕开,有鲜血从他们的脖颈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地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她突然觉得很是不舒服,眼前一阵阵晕眩。
从前并未有晕血的毛病,不知现在怎么一看到血,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大概是身体实在过于虚弱的缘故吧。
“啧啧,这么惨,竟连点吃食都不给你么?这就是所谓的人类,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锦歌猛地抬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你这妖女,害我不浅,等我出去了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