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事情,很快就被书幽忘记了,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把这事当真的原因,因为她的不上心,街坊邻居们也渐渐淡忘了。
承玉离开青丘已经有段时间,作为一族之长,即便那里一片祥和有他没他都无关紧要,期间也有必要回去一趟处理族中琐碎事务,谁叫他是族长呢。
承玉走了,奕铉又整日不见人影,热闹的紫幽堂,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倒也不是说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是相比于之前,客人的数量,实在是少得可怜。
那两人在的时候,紫幽堂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本开就不是很宽敞的前店挤得满满当当,简直连落脚的地都找不到。看看现在,从一个客人到下一个客人前来的间隙,她都能睡上一觉了。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那些只为了看美男子的姑娘大妈们,紫幽堂可算是变回了真正的铸造铺,前来铸造兵器的客人虽少,却是实实在在对武器有需求的人。
书幽一个早上,共接待了三位客人,一个铸造的是大刀,一个是长戟,另一个则是一支如意法器,当然,这些东西全都价值不菲,最便宜的也要五千两白银,那支如意法器,更是高达三千金,认真说起来,她这一个早上赚的钱,就顶之前整整十天赚的钱,毕竟那些只为了看美男的姑娘大婶,是不会花如此大价钱来铸造一个根本用不上的武器的,更何况,她们若是一次性把钱用光了,那下回岂非就没有借口再来与美男攀谈了?
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俩人最好都别回来了,紫幽堂难得清静,她实在受不了之前每日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景象。
但好景不长,这种清静安逸的日子,她才过了不到三天,换了一身月白长衣,一副风姿翩翩模样的奕铉,就出现在了紫幽堂的大门前。
他一出现,立马引起了一阵骚乱,那些心心念念盼着他,整日守在紫幽堂外的姑娘们,都快把她这小小的紫幽堂给挤塌了。
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惹上这么一个甩都甩不掉的麻烦精,看着一脸微笑,缓缓朝自己走来的某人,她顿时有种想要立刻拔腿逃跑的感觉。
她勉力不让自己生出逃走的念头,状若无事地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书幽,我已经订好了黄道吉日,就在这个月,喜服我也为你订做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就试试?”他的声音又软又轻,在一片嘈杂吵闹声中,竟然还能如此清晰,书幽一个字都没听落,更没听岔。
“什么?”虽然她认为自己听得很清楚,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
奕铉笑得更温柔、更深情了,“你别害羞,虽然这是你一生中的唯一一次,但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出丑的。”
“等等等!”她抬手打断他:“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他微微倾身,将她的手包握在掌心:“书幽,你忘了吗?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她一抖,将手从他掌心抽出:“你犯什么病!”
“街坊邻里都知道了,届时他们会来喝你我的喜酒,你高兴么?”
高兴你个头啊!书幽快速扫了眼他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把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我可没说要和你成亲,要喝喜酒回你的神界去!”
“书幽,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他耍赖一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他身后的那群娘子军骤然间安静下来,全部瞪着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被这些人看得浑身发毛,书幽颇感不自在:“你回来的正好,这里就交给你打理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正要开溜,却被涌上来的人群堵住:“书幽姑娘,你真是好福气啊!”
“书幽姑娘,咱们都是女人,你害羞个啥呀,快来跟我们说说,奕铉大哥平时是不是特别疼你?”
“哎呀,你们竟然要成亲了!虽然我好伤心,但还是要祝福你们!”
“奕铉大哥都把喜服带来了,你就试试看嘛,一定很漂亮!”
“……”
天呐,怎么会这样!她耳朵都要炸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适,奕铉“善解人意”上前揽住她,将她从人群中带离,同时对那些热情高涨的姑娘们说:“在下和娘子还有些私话要谈,实在不方便再招待诸位,今日提前提前打烊,还望各位海涵,待在下与娘子大喜之日,再向各位赔罪了。”几句话,就把满屋子的人全部打发了,他兴致勃勃,一副真的要行大喜之事的模样,看着他在人群中招呼周旋,书幽恍然有一种自己真的即将出嫁为妻的感觉,但这感觉,也仅有一瞬。
合上门,关上窗,当店堂中只剩她与他时,她冷冷勾唇一笑:“这是唱的哪一出?你该不会认为,我被你这荒唐的举动给感动了吧?”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只有深深的无奈:“书幽,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她轻轻摇头:“还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我不恨你,恨是一种比爱还要强烈的感情,也许之前我恨过你,甚至想要杀了你,但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咬着牙,捏紧了拳头,勉力从口中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那要如何,你才肯信呢?”她走向他,“需要我把心剖给你看?或是你自己动手?”
“书幽,你别这样……”
“别哪样?”她逼近他,一双妙目冷然盯着他曜黑瞳眸中的一点灿金:“别提及你曾经做过的无耻之事吗?”
他深吸口气,避开她咄咄的视线,苦涩一笑:“你终究还是恨我。”
“不,我不恨你!”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猛地提高声音:“恨会让我痛苦,让我难受,让我不得安宁!身为人类的那段时间,我明白了一件事,执着太过,最后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这些只不过是自己心里的感觉罢了,看不到摸不着,比烟云还要飘渺无踪,令人捉摸不透,这样的东西,说没就没了,这般脆弱不堪,要它何用呢?与其纠结这种虚无的东西,倒不如把握眼前,过好此刻的日子,这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么?”
他宁可她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宁可她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控诉她,那样的话,至少他知道,她对他还是有些在乎的,可现在,她用这般平静的态度,理智从容地与他讲着这样那样的道理,好似自己对于她而言,真的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心痛得简直就像是被生生剜了出来一样,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紧张与害怕:“不是,你说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别说是神魔,就是人类,短暂的一生,若是真的无爱无恨,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感情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是一种最顽强的存在,它能令人坚强,令人幸福,我曾经见过一个士兵,一场恶战后,他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寒冷大雪山中,那时他又冷又饿,肩背处都是伤口,腹部还被长矛刺了个血窟窿,血流不止,即便伤重如此,但一想到在遥远的家乡,他心爱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他回家,他就好似有了力气,撑着伤重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雪山外爬去,或许是他的顽强坚韧感动了上苍,一个来深山打猎的猎户看到他,将他救了回去,他也因此保住了一条命,履行了他对妻子许下的诺言。”
“你想说什么呢?”她不为所动。
“书幽,其实你什么都明白,不需要我多说,你认为一无是处的感情,它甚至能救回一条性命,怎能说是虚无缥缈呢?”
“你说的对,感情这种东西,的确对人影响至深。”
“你……”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赞同了自己的说法。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犹如大冬天迎面泼来的冷水,让他从头顶一直冷到了心口:“当初若非我还对你存有一丝不舍,又怎会在你的剑下魂飞魄散?”
“那根本不是……”
她打断他,“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不是你的本意,对吗?”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冷肃起来:“奕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我之间那所谓的感情,本身就是个错误,你那一剑,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我们的未来。神魔殊途,命运注定了你我不可能在一起,强行逆天,得到的只有惩罚,我不想被感情束缚,不想再一次败在感情之下。”
“不愿被感情束缚?难道你就甘愿被命运束缚!”他难抑激动。
面对他的失控,她反而异常平静:“是,我宁可被命运束缚,也不愿被感情束缚。”
他鼓胀的怒火,像是一下子被扑灭,连火星都没剩下半点,“书幽,你这个胆小鬼。”
“是,你说的没错,我是胆小,所以,请胆大包天的奕铉尊上,放了我这个胆小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