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
这五天,我不断在昏沉中做着噩梦,几乎难以醒来。一个噩梦中包裹着另一个噩梦,层层无穷,可它们的收尾都是以那一夜的血色结束的——影君抓住了一颗心脏啃食,瓷白的脸上满是鲜血。
我睁开了眼,一个人坐在床边,正在看报纸。见我醒了,他立刻就靠了过来,让我别动。
——是昆麒麟。他平安无事。
现在是白天,但是窗帘都拉上了。我躺在病房里,可并非是七院的病房。
他将被子拉起来一些,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
——那天晚上有人故意引他出去,那应该是个很危险的信号,所以让昆麒麟做出了独子前去的决定,而不是叫醒我们。他怕自己离开后道观里出事,还把小麒麟也留在了我这。虽然遭遇了危险,可他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被设计夺去了手机。策划这一切的人应该是秋宫鹿和昆门鬼,为的就是将我引去七院。
可没有想到,最后关头,他们竟然会因为一个可笑的分歧而分道扬镳。
昆麒麟打了铃,知道我醒来的消息,护士和医生都过来看了。这里不是七院,看医护的胸牌,是上海很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
“我怕让你待在七院又出什么事情,就帮你换了医院。费用可能贵一点,不过你应该也不在意……”等医护都走了,他才将门锁上,然后替我拿了些止痛药。伤口已经被污染了,错过了一期缝合时间,只能先尽力补救,然后清创换药。人只要稍稍一动,身上就是撕裂一样的剧痛。
昆麒麟告诉我,侠门死了三个人,其他人没事。他被引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才发现是中计,再赶回来的时候,乐阳已经让唐幼明过来救人了。
“对不起……”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我深深鞠了个躬,“是我的错。”
我的嗓子还很疼,因为缺水的关系。嘴唇都开裂了,想说些什么都能拉破皮。
“你是被什么……引开的?”
“麒麟。”他说。“我看到了一只麒麟。”
宁静的病房里,他坐在了床边,用棉签沾着水一点点擦干裂的嘴唇。我不怪他,如果在昆门道观附近发现了麒麟,而麒麟又不听他号令,那么昆麒麟肯定会出去查看。这很危险,所以他不可能叫我一起去。
至于唐幼明这个救兵,则是乐阳叫来的。
我将在鱼仙人体内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在里面的起居室,柜子里找到的书册,一直到自己昏倒。我说的断断续续的,昆麒麟也没有打断,就这样耐心地听了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昆门鬼……原以为只是个传说的。你看到的那本古老日记,应该是民国时期的昆门掌门昆愚儿所写。当年乱世,九方道界,一枝独秀,昆门逆流而上依然鼎盛,出现了双仲裁同堂。双仲裁的意思就是师兄弟共同握有仲裁大权,并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做到的——那个年代麒铃的研制还未彻底成功,昆门的掌门人必须用自身灵台来容纳麒麟神识,能做到的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奇才。而有了麒铃,难度就几乎没有了。”
他和我解释了双仲裁。我一直以为控制麒麟就是拿那个铃铛摇摇的事情,可实际上不是。拥有了麒铃的昆门才是真正的独步天下了,这意味着掌门人的传承从此毫无风险,但也就在麒铃出现后不久,昆门失去了仲裁人之位,一蹶不振。在民国时期昆门出现双仲裁同堂,也就是说,一代昆门出现了两名奇才,都可以驾驭麒麟。这差不多就类似于一个班出现两个考上哈佛的,班主任简直祖坟都要冒青烟。
“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了。丘荻,你有没有发现,和其他派门比起来,昆门的人很少?”
我正思索着昆门的种种不正常之处,昆麒麟却已经开口了。他替我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把它调慢些,然后盖住了我已经冰冷的手背。他的手很热,让麻木的指尖稍稍有了些慰藉。
“历代昆门的弟子是越来越少的。师祖那一辈,唐朝道法昌盛,所以昆门有万千弟子。而后面出现了昆门鬼之乱,使得师祖忧心弟子众多难以管束,于是从下一代开始,昆门的弟子至多五人,不会再多了。再后来,许多掌门人只收两名弟子,从中选择一名传位。有时两名弟子都很优秀,就会出现双仲裁同堂的盛况。”他的声音很轻,诉说着这个古老派门的秘辛,“而另一个理由,就是担心出现第二个昆门鬼。因为道界流传了千年的说法——昆门鬼,不死不灭。”
此时,他提及了我带回来的另一本书《祖麒麟记》,在里面提及了一个叫做巨门界的地方。而巨门界,则是昆罗衫的师弟、真正的昆门鬼,企图开启的地方。
“你可以把《祖麒麟记》理解为道界的山海经。有人说巨门界从不存在,有人坚信它一定存在。关于它的传说太多了,可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巨门既开,天翻地覆。”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存不存在,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们只知道,决不能让它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