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很沉,人们都开始聚集过来,去查看他的情况。这些人应该是他尽力能救出的人数了,大多数都没事,还有些受了伤,和他同样正在昏迷。
过了很久,余椒终于睁开了眼睛。微红的眼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艰难扫过每个人的脸。
“我看不见……兆哥儿……在吗?”
我能见到王兆,他也昏迷着。我说,他在。
听见这句话,余椒稍怔了怔,然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锋芒和戒备,发自真心的欢喜。
“那……就好……”
说完,他又重新昏睡下去。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将他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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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剩下能活动的人将所有人送进了急诊。大多数人的伤都不太严重,除了王兆和余椒。
王兆的内脏出血和烧伤很严重,不过按照他的体质来说这种伤势并不致命,过半个月应该就能走动了。
真正严重的是余椒。
他一直昏迷不醒,直到CT片子出来才看到了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说这个情况,如果在以前,自己能毫不犹豫地下定论,这个人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
严重的脑出血,高密度影充满了整个腔室。这就是用天眼和麒铃强行撕开通道的代价,魂魄所受的损伤终究是落在了躯体上。当我去看他的时候,主治医生告诉我,这个人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通知家里准备起来了。
我也是医生,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自己和他的家人都不愿意放弃。棠哥儿从北京连夜过来,选择了手术。纵然我心里清楚,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不过,小小的奇迹还是发生了。
余椒苏醒在手术后的第三天,我和余棠都在。这时候昆麒麟还在昏迷,他的昏迷原因不明,没有任何检查有异常。我用一个荒谬的理由解释了那四根钉子,然后将他送入了观察病房。余椒醒来的这天,上海正好回温,不过还在下雪,落雪不冷融雪冷,天气很晴朗,难得的蓝天。我和棠哥儿正伏在床边睡着,就听见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棠哥儿连忙爬起来,让他先别说话。我去叫了医生。这完全是一个奇迹,没有人想过这人还能再次苏醒。这些天,他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直到醒来后方才有了些精神。
他的声音很轻,问,兆哥儿怎么样了?
其实这个时候,王兆已经开始转醒了。他也在问余椒,但是没有人告诉他真相,每一个人都在骗他,说余椒没事了,只是现在要回北京处理要紧事。
他们只隔了一层楼罢了。
我们告诉他,王兆没事,很快就能来看他。
可余椒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又问了一遍。不管大家与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口中只说着意义凌乱的话。
“我从楼上……跳下去了……”他说,“好冷的天啊……我就在那里等他……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在那栋书楼里吗?兆哥儿呢?”
他的记忆和神智都已经错乱了,因为脑部受损严重。我们陪了他一天,余椒说些话,就会重新昏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醒来……他开始出现脑疝综合反应,呼吸与心率全部紊乱。就这样过了两天,他忽然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ICU里监护器机械的响声如同出不去的噩梦环绕着,两天,整整两天,他都没再醒来。
第三天的时候他再次苏醒了,是一天半夜,因为他随时可能死去,所以ICU才允许两个家属进去陪护。棠哥儿一直拉着他的手,也不晓得怎么的,笑了笑,说,你知道吗,丘荻,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样个堂哥的时候,爸妈告诉我,这个人很可怕,他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可是余杉没有死……”我说,“他就在七院,已经是植物人了。”
“另一个死了。”余棠的笑意很勉强,将手握得紧了些,“这个秘密,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有次兆哥儿生日——你不知道,在我家,兆哥儿生日是件大事。大家喝得很高兴,王兆也喝醉了,于是那个时候,我替他算了命。当时我也喝醉了,当算过一次后,我随口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帮我哥哥杀过人’。”
他低下头,眼中有泪水落出,打湿了这张温暖的笑容。
“……然后,树下童子就开口了。我就反应过来了——或许那两个人是出事了,但不是我哥哥做的,而是兆哥儿。”余棠将头靠在了余椒的手背上,声音呜咽起来,“可是当年的事情……谁还知道呢……”
就在这时,那只雪白的手动了,然后轻轻盖在他的头上。凌晨四点,余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