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爸爸制作的罗盘吗。”寂静的地下病房中,少年的声音乍然响起,“你们一直在担心它重新失去稳定?”
“你想做什么?”这并不是响在脑海中的话,而是来自前方。昆麒麟走入黑暗的走廊,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
“我不知道。”他轻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没有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所以我自己创造了一些机会。”
“什么机会?”
“制造混乱,然后解决它。”曲艳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却十分模糊,或许是因为罗盘的影响,“就好像孩子搭积木,把它们搭得很高,再重新推翻……这是最初始的乐趣,也是我唯一体验得到的快乐。”
“所以你现在还处于搭积木的阶段?”昆麒麟晃动手腕上的麒铃,略笑道,“好啊,你觉得开心就好了。你是师叔的孩子,我应该对你好些,这也算是我这个掌门没尽到的责任。”
“你不用自责。这只是我突然的决定……或者说,像是顿悟了什么。”
走廊尽头,曲艳城站在那,笑容带着些妖气。他并不像昆春君,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不到一丝那个人的影子。
他低下头,目光晃过手腕上的琉璃佛珠,神色中有种宁和。
“我无法在你们之中找到自己的归宿,既然这样,还不如站到你们的对立面。”
昆麒麟沉默了一会,只是抛接着麒铃。铜铃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响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既然你这样决定……”良久,他终于接住了麒铃,然后抬起头,望着曲艳城的双眼,“我就让你看看对立面是什么样的风景。”
话音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道黑色巨影从他身后阴影中冲出,飞快的扑向曲艳城。黑麒麟的身上弥散着黑色火焰,灼烧着附近的墙面。曲艳城被撞在地上,忍不住呜咽了一下。
“就这样?”他冷笑一声,走到曲艳城面前蹲下,向他伸出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要先学会隐身幕后,不要和没头苍蝇似的跑出来放话。”
“那你们谁能容得下我?!”他打开了昆麒麟的手,“你只是为了所谓的秘密,就将我交给朱黛——你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那么小心眼。按你这么说,丘荻早就能拿把机关枪对着马路扫射了。”
“这并不是仅仅因为你们。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自己站了起来,胳膊上有些擦伤,“我没有活着的感觉——我甚至不明白,究竟是你们的思维存在我的脑海中,还是我存在于你们的思维中。丘荻……关于他的事,你不用装傻。他对我有恐惧,担心我成为第二个乐阳——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到底担心我成为乐阳,还是担心自己成为乐阳?”
齿轮声越来越大。罗盘开始向另一个方向逆转,不知道会疯狂运作多久。周围的景象在褪色,飞速地变换着。
可他还没说完,一记耳光已经打在了脸上。声音并不算响,却让他的耳旁嗡嗡作响。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管我什么事呢。”昆麒麟说,“我也不知道你有多痛苦,管我什么事呢。我也不知道丘荻有多痛苦,因为我没有父母,我也不知道车慎微有多痛苦,我也没有爷爷。但是你的父亲是我的师叔,丘荻杀了他,或者说他选择死在丘荻手上,我很痛苦,我们本应该为一个人痛苦的,可是管你什么事呢?”他将曲艳城拽了起来,拖向了下楼的入口,“我想好好对你,但我也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小孩。随便了,既然你觉得不满意,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他推开入口门,将曲艳城推了下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你就待在里面好了。向下走,随便做点什么,想学余椒用自己的命建立新的通道也无所谓,只要你做得到。要么影响罗盘,再给我们弄点麻烦?无所谓,你是师叔的孩子,这也算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产。我就在上面等。”
曲艳城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站在楼梯口。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说,“只要你做了什么,我和丘荻想守住的那个新的秘密,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门后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曲艳城选择向下走,而不是回到地面。昆麒麟靠在门口,叹了一口气。
走廊尽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到他面前。
“他下去了?”
“对,下去了……”昆麒麟的声音有些无力,“你……能不能……”
“那要看了,如果他不想放过自己……”他拿出了那把银色的枪,换了一个弹夹,“我就会动手。”
就在他的身后,黑影中还站了一个人。那个人只是这样静静站着,手指在墙面上无意识地划动。昆麒麟从门前让开,让他们进入了地下二层的通道。
————
地下十八层,也就是设立罗盘的地点。昆门鬼之乱结束后,道界有人提出毁去罗盘,却因为七院的灵波太不稳定而作罢,只能等罗盘自行停止。
所以,昆春君的罗盘仍然在运作。
他一直向下走,直到进入地宫。这是唐初用来祭祀麒麟的,以此改变西京风水。可最后白麒麟身亡,气运被毁,天地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