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完饭,外面已经宵禁了,不过坊里挺热闹的。巡逻的武侯和大家都是熟人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余棠被拉出去喝酒,他属于那种到哪都混得开的,另外三个小孩就不行了。曲艳城和苏子恨不得和所有人都划一道三八线,车慎微就是标准老实孩子,你问他说,你不问他就乖乖看书。现在这种气氛特别紧张,三个人互相戒备互相敌对,随时有可能掐起来。
这种时候,余棠又要感慨南北差异了。搁北边,绝对是一句话没有,大家挽袖子就打了,还能蔫蔫乎乎僵持到现在?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不过还没回过神来,远处就有了骚动——他跟着人群过去看,就见到坊门口立着五个白衣人,另一边,昆罗衫站着,神色有些不耐。
“无稽之谈。”他说,“天雪教与昆门互不干涉,贵教主有什么紧要事务,需要贫道过去面谈的?”
五个人都没有说话,就静静立在那,但是明显不打算让步。其他道士都跟着轰人,都是修道人,太难听的话也骂不出口,一时间乱哄哄的。
“别理睬他们。都是旁门左道。”昆长欢拦在双方中间,护着昆罗衫就要往回走,就在这时,刺耳的铜锣声突然响彻了长安的夜晚。武侯和更人跑过坊门,大声喊道,“紧闭门户!莫进贼人!”
“怎么了?”
“又出什么事了?”
人群顷刻间熙熙攘攘,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昆长欢拉住了一个面熟的武侯,那武侯喘着气,说得很快,“城东有女子被拐子抓了,被巡夜武侯撞见,现在三人向这一片来了!”
“最近这种事情很多。经常听闻年轻娘子被拐子拐卖的事。”有个道士和余棠说,“你家那位,可千万要当心,平日里作男装打扮,也不一定就安全了。”
余棠擦着汗说,“谢谢,不过他真的是男的……”
话还没说完,从延康坊外南侧突然传来了一片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过了片刻,人们才循着惨叫声,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有许多白衣人静默地站在那里,在他们中间,跪着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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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声吹在门板上,哐哐地响。王兆的手指顿了顿,没有立刻去拉开门。
门外没有人应声,那敲门声越来越响,突然之间消失了。王兆迟疑了一下,凑上了猫眼,想去看门外的情况。
“兆哥儿。”丘荻从楼上下来,抱着胳膊,估计因为太冷了,“我问一下,我们住的话能暂时住在哪?有多余的床吗?”
“啊?这……”王兆知道自己笑得有点勉强,左右看了看。左边有个冷了的炭盆,炭已经没了,也没去添,白灰色地堆在那。但是烧炭的拨子还在,那是两根黑色的长铁杆。他装作去拨动炭火,握住了拨子。余椒紧紧靠着他,冷得瑟瑟发抖,“我先看看谁在敲门。”
“有人在敲门?”丘荻和昆麒麟对视了一眼,“大雪天的,谁会来啊。”
不知刚才是不是余椒看错了,现在再看,昆麒麟和封隆脚下都有影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可王兆就觉得,他们脸上照着一层诡异的阴气。他去看猫眼。外面太冷,画面冰蒙一片,但是从雪风中,可以看到几个灰色的模糊人影,正候在门外。他看不清那是谁,盯了有一会了。
“兆哥儿?门外有人吗?”丘荻拿了一盏灯问,“还有,你们这烧水在哪烧?”
“在……你从东面那个小门穿出去,有个小厨房……”王兆仍然看着猫眼,“拿壶接水就行了,要是水管还没冻住。”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从楼梯下面出去还是从小走廊那边?”
“从楼梯……不对,从小走廊。”他说。同时转过身,装作不经意地将余椒护在身后。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响,而且还伴随着人的嚎叫声。他转身望向猫眼,这次只看了一眼,就靠着门,面朝着那三个人。
昆麒麟问,“你不开门吗?”
王兆笑笑,“好像就是个喝醉了的流浪汉。”
“开什么玩笑?!”丘荻把灯一放,赶了过来,“这种大雪天要死人的,是流浪汉的话让他进来躲一躲好了。”
“不,他穿得挺暖和的,应该死不了。”他拉住了余椒的手,向楼梯下走去,又指了指走廊那边,“丘荻,你走那就能到厨房烧水了,路上有点冷。我带余椒去弄点药,你看他身上伤得……”
“可是……”
丘荻还没弄明白门外的事情,王兆就带着余椒匆匆忙忙朝楼梯下的小门出去了,那里才是通往厨房的路。不管背后三个人说什么,他们都没有回头,而是越走越快。打开门,外面的风雪刹那间汹涌而入,让人看不清眼前。王兆把小孩抱了起来,向左边绕去,想走这条路回到书院门口去开车。车钥匙还在他的口袋里。从头到尾,余椒都配合他的动作,没有露出什么慌乱。
“你看见什么了?”他附在王兆耳边问,“外面是谁?”
他们已经在雪里走出了一段,这个人毕竟当过兵,这种程度的环境还不至于失去方向。王兆一直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出来。
“……我看到了丘荻他们。”他说,“刚才在门外敲门的人,是他们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