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布满了天空,在最后一束光收起之前,织娘抱着伯桑,织娘已然看到,伯桑背后直挺插着半支箭尾。
天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体力不支,跪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小妖们的号角充斥了耳畔,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乱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伯桑手持钢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抱着织娘,他虽然努力的保护着她,可是他仍旧看到了那只乌骓穿云箭射穿了织娘的胸膛。
黑暗中,伯桑听到织娘哭了,他又听到邹潜的叫喊声,那时,他已经约束不了手下的小妖,忽然,也不知邹潜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邹潜问织娘:“你为何不跟我走,我不过是想证明,我从未被这个世界遗弃!那时将你从悬崖上救活之时,我也曾对你毫无要求,你也曾对我笑过!为什么你现在就连死,都要抱着另一个男人一起死!”
织娘道:“你救了我的人,却救不了我的心,我就算在你身边,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伯桑救了我的心,却救不了我的人,我宁愿与他一同而去,邹潜,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
织娘说罢,嘴角流下了血,虽然没人看见,二人只听见邹潜的怒号,他已经几近崩溃,伯桑抱着织娘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天空一个炸雷,邹潜手中长刀高举过头,看样子要向伯桑砍来,只是这时候,炸雷劈中了邹潜,邹潜本就不是常人,他是邹衍的影子,邹衍用术数将影子分离。
天空的黑云很快散了开,阳光重新普照了大地。此时若再去寻,已然找寻不到邹潜,鼻子下稳到了焦灼的味道,此时的邹潜已经被炸雷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散了,而他□□那匹大红马却是丝毫无损。
黑暗中,一众骚乱的小妖看见,吃惊不小,就连那四个金光童子见了也是十分震惊,见邹潜身故,便都一哄而散了。
直到这时,伯桑手中的钢刀依旧没有放下,抱着织娘的手依旧紧紧抱着。伯桑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织娘也难过的哭了。伯桑道:“不要哭,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
织娘想起了在天庭的一切,她第一次见到伯桑的时候,伯桑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作为先天之神,她第一次因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对其他女子产生了妒意,织娘那时心里,只想和伯桑在一起,那时的愿望仅此而已。
后来,织娘找了许多机会和伯桑相近,只是伯桑的目光似乎从未停留在织娘身上,织娘想尽了办法,很可惜,伯桑一直都没有爱上自己,织娘把自己能给的,伯桑能要的都给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伯桑没有让自己的心留一个空隙给自己?
若不是那次天水榭的变故,若不是在他危难,恐怕,伯桑的目光不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织娘无助的抱着酒醉的伯桑,绝望极了,看着怀里的伯桑安静的睡去,好似只有那时,自己才能静静的看着伯桑,只有那个时候,伯桑才会属于自己么?为了保住伯桑的性命,保住伯桑一直引以为傲的神龙伯氏的命脉,就算是和诡达成任何协议,织娘都会答应的。那时诡的话一语成谶:“当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你的心就不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了,你会一直想吐出情丝,想网住你们两个人,但是,若是那个人的心不在你这里,终究,都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作茧自缚罢了……”
这句诡给自己的忠告,在织娘眼睛闭去的最后一刻,终于想了起来,织娘抱在伯桑腰上的手,收紧了些,织娘道:“诡,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我不是作茧自缚,一直以来,我都在他的心里,谢谢你终于让我明白……”
织娘到死前,终于知道伯桑的心意,他为了自己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若不是自己的任性,就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织娘后悔了,只是伯桑,恐怕再也听不见了。
疾风而来,一阵黑烟穿风而至。正是伯婴,伯婴很艰难才找到了这个渡口,虽然心里早做好了准备,可是伯婴看到伯桑和织娘紧紧相拥跪在地上的尸体的时候,伯婴双眼含泪,不敢上前。
此时诡影袁厌崖阿兰三人赶到,那天,起了很大的风,伯桑和织娘二人的身体已经微微僵硬,二人紧紧相拥,跪在地上,那只乌骓穿云箭,从伯桑的背心刺入,贯穿二人胸膛,从织娘背后刺出。
伯婴跪倒在地,言语不出,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想过,这天真的到来会是这般心痛,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一样,伯婴曾经遭受过死亡的恐惧,可是,现在,却是透彻心扉的痛。
伯婴的眼泪一直没有滴落。此时诡影走了过来,拍了拍伯婴的肩膀,阿兰却哭了,阿兰拉着伯婴的手,袁厌崖则从伯桑织娘身上取下了乌骓穿云箭,将二人规整平铺在地上。
几人将伯桑织娘二人装殓收整在两口薄皮棺材里抬回了他们在上谷暂且安居的地方。扯起了白布,简单的布置成了灵堂。伯婴一直目光呆滞的跪在地上,伯婴在灵牌上简单的写着几个字:“慈父桑,母织娘之灵。”没有写伯桑出身,何时身故,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没写上。
诡影看到,不解道:“伯婴,为何你不将你爹生平记事写上?”
伯婴道:“神龙伯氏,因为曾参与了天庭的争斗,后来失利,为众神唾弃,我爹说,他最骄傲的是自己的氏族,最痛恨也是自己的氏族,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何生来就要为人憎恨?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终逃不过这注定的命运,我倒是觉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就不应该是神龙之后,现在,爹是真的解脱了,我应该高兴才是。”诡影似乎能体会伯婴那痛得萎缩起来的心。
“伯婴,你别难过了!”阿兰握着她的手,呵护着她指尖的伤口,难过道:“当年我夫家全家被灭,连同我在内,一家十几口全被活埋,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知道死亡的滋味,我……我……伯婴,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阿兰安慰着伯婴,可是自己却想起了她的夫君,哭了出来。
夜晚,几人建起了供桌,伯婴头戴白花,披麻戴孝,守灵堂前,按规矩,必须过了头七才能入土,此时伯婴手里拿着纸钱,地上一个铜盆,一张一张的烧着。
袁厌崖见伯婴如此,心情不好,在屋外长吁短叹,诡影则陪着伯婴一同跪在伯桑灵前,那时的他,黑衣之外也穿了件孝服,诡影说,伯桑是他恨敬重的人,在诡影心里,伯桑一直是大哥,故此一同戴孝,伯婴同意了,只觉得此时有人相陪,心里温暖。
伯婴道:“其实我早有预感,爹逃不过这一劫。”
“你?”诡影有些不解,伯婴继续道:“很微妙的,就是如此,一种即将而来的预感,我很佩服爹,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说一不二,就算是注定的命运,依旧不改颜色,爹唯一让我觉得不该的事,他不该为了干娘落尘为人,去掉一身龙骨,再无保护自己和干娘的能力……”伯婴想了想,有些自嘲道:“就算是有那一尾龙身又如何呢,待罪之神,早是他人俎上鱼肉。”
诡影看着伯婴,面无表情道,他很难想象伯婴此时此刻的安静,面对伯桑的死,伯婴没有怪罪任何人,甚至没有问因何如此,甚至,不曾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