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孙鹏喊道,“村里进人了!”
听到孙鹏的喊声,孙有吉披上衣服冲了出来,手里拿着菜刀。
“谁?”冲出院子,孙有吉看清了来人,是去康庄打探消息的钱圣元,“妈呀,圣元,你咋大半夜的跑回来了?”见钱圣元状况不对,孙有吉先将他搀回到自己家。
钱圣元是八家村里的老光棍,村里只有两个没娶过媳妇的,一个是小庙里的和尚,另一个就是他。这家伙脾气不好,点火就着,见人就吵,最后愣是连个说媒的人都不愿意上门,媒婆们宁愿去老鳏夫王德海家劝他续弦。
扶钱圣元坐下,孙有吉又嘱咐孙鹏去给他倒碗水喝。
“钱大爷,水...”咣的一声,孙鹏一抖,手中的水碗掉在了地上,人也差一点顺势瘫倒。油灯下的钱圣元双目圆睁,目光呆滞,那双眼睛像是要被人从眼眶中挤出来一样。
“钱家大兄弟,你是咋地了?说句话啊。”孙鹏的母亲问道,可等她看清钱圣元的脸,也被吓得捂住了嘴。
“来了,来了…”钱圣元呆坐在油灯下,眼睛比刚刚睁得更大,他在那小声的喃喃自语,也不像是在回答孙鹏母亲的问题。
“胡子来了?到康庄了?”
面对孙有吉一家的种种疑惑,钱圣元只是不断重复着两个字——来了。
正当孙家夫妇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钱圣元猛得站起,一声不吭地走出门。等孙家夫妇反应过来再追出去,发现钱圣元已经走到了他自己家门口。
院门没插,孙鹏跟着爹妈追进钱圣元家,看见他正坐在屋门口,手里攥着把杀猪刀。
“钱家大兄弟,你要…”没等孙鹏母亲说完,钱圣元举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孙鹏见过宰鸡,也见过杀猪,可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血,面前的钱圣元像是喘不过气一般“呃啊”的挣扎着,双脚还不停地用力乱踢。
“村长,咋地啦?我地妈呀!”其余几户人家闻声赶来,也都被钱圣元家这一幕吓的傻了眼,有几个更是直接吐在了门口。
哭叫,争论,半个时辰前还一片安静的八家村再一次变得人心惶惶。
跑?往哪跑,临近的李村和康庄恐怕已被杀的一个不剩;留?等着胡子来八家村...争不出个结果,村里人处理好钱圣元的尸首便各自回家,打算等到天亮再作商议。
回到家,目睹割喉的孙鹏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他握着粪叉在墙上紧盯着村口,脑子里只有四溅的鲜血和钱圣元那双快要瞪出来的眼睛。
“胡子就这么吓人么”,趴在墙头上的孙鹏自言自语道。
在孙鹏眼里,敢挥刀杀猪、在坟头睡觉的钱圣元是从没怕过什么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这趴了多久,父亲也并未呵斥他回去睡觉,许是想留个人把风。
在墙上趴了半宿,孙鹏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隐隐约约的,他感觉村口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恍惚间,他又感觉这个身影沿路走进了村口第一户——王德海家。
孙鹏实在是太困了,他就那么趴在墙头睡了一夜。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孙鹏发现自己睡在炕上,还盖着被,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进的屋。
孙鹏洗脸出门,看到村里人正聚集在一起争论是去是留,仍得不出个结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王德海一家人呢?”和村民争论了一阵子,孙有吉突然发现人群里唯独不见王德海一家。
孙鹏也正在人群里找王山和王柳,王德海家的两个孩子。小孩子好奇,赵传福的儿子赵德拉起几个小伙伴飞奔向村口的王德海家,孙鹏没有跟去,父亲的话让他想起昨晚村口出现的另一个人影。
“老王还没起吧?”
“吓病了?”
“别看他壮实的跟牛似的,胆子小着呢,他媳妇在后山上吊都不敢去收尸...”
村民们的闲话被村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打断。
等孙鹏赶到王德海家,门口已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屋里传来还一阵阵哭喊。
门口人多挤不进去,孙鹏跑到窗口,向里面一瞧,看到王德海一家三人正围坐在饭桌前,个个脸色铁青。这一家人怎么都不动呢?孙鹏又定睛看了看,发现王德海、王山、王柳,每一个王家人的脖子上圈着一片青紫。
吊死了?坐着?青紫的瘀痕让孙鹏想起了王德海的媳妇。但更让他感到疑惑的却是王家人的表情,他们在笑,不是苦笑,而是那种满足的笑,就像是这三人面前正摆着一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