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一家子,可走了?”彭氏额头上裹着厚厚的一圈抹额,苍白的面容上总算是有了一丝喜色。
李嬷嬷端着药碗在一旁侍候,听见彭氏问话,便不紧不慢的答道:“回夫人的话,都走了…”
“如此也好…”所谓眼不见为净,看不见那些厌恶的人,她的心情也能舒畅一些。
不过说来说去,那一场充满了阴谋的好戏以二老爷的发飙而告终,但最后大房和二房都没怎么讨到好。虽然这裴府依然是彭氏这个二夫人掌家,但经此一闹,大房和二房原本亲密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不复当初。
而且,自那以后,二老爷也有意无意的疏远了彭氏,这也是令彭氏一气之下病倒的最主要的原因。
“夫人…二少爷就要回府了,您可得振作一些啊…”李嬷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彭氏宽心,重新打起精神来。否则,这府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大房那边虽然没有正室夫人,但那个蓉姨娘据说等孩子一落地,就要抬为平妻的。到时候,这府里的局势怕是又要起变化。
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彭氏点了点头,道:“把药端过来吧…”
李嬷嬷哎了一声,用汤匙舀起一勺,送到彭氏的嘴边。彭氏犹豫的看了那黑漆漆的药汁一眼,问了一句。“可仔细检查过了?”
经由大夫人和老夫人猝死一事,彭氏心里便有了膈应。总是喜欢疑神疑鬼,对吃食汤药上格外的谨慎。
“夫人请放心…负责汤药的媳妇子,是奴婢娘家的远方亲戚,她略懂些医理和养生之道,信得过的。”李嬷嬷笑得坦然。
彭氏知道这样草木皆兵不太好,但她也是怕了。大夫人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更是去的莫名其妙,她也是不得不防啊。想到这府里藏着那么个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厉害角色,她就寝食难安。
“蓉姨娘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李嬷嬷怔了怔,答道:“听说一直安分的在屋子里躺着,也极少到院子里去走动,想必是被大老爷下了禁足令…”
彭氏冷哼一声,显得很是不屑。“不过是个妾而已,大伯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还想抬举她为平妻,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
“夫人何必与她一般置气,岂不是有失身份?”李嬷嬷见她咳嗽的厉害,忍不住劝慰道。
彭氏是心有不甘啊。
若那蓉姨娘是二房的妾,她有的是手段将她治得服服帖帖。可惜,她却是大房的人,还是让大老爷宠的无法无天,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狠得下心来打的女人。她的手就算再长,也不可能伸到大房的后院去。
想到这些,她就不禁火冒三丈。“大少爷那里呢…还是一蹶不振?”
唯一能够利用,与蓉姨娘相制衡的人,便只有这个大侄子了。奈何他却是个不成器的,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尤氏过世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颓废,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
“大少爷近来脸色还不错,听说已经戒酒了…”李嬷嬷简介明要的答道。
彭氏眉头轻挑,感到很是意外。“哦?他倒是想通了…”
“依奴婢看来,定是某人在背后提点了一番。否则,大少爷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李嬷嬷早已成了人精,有些事情看得比一般人要准。
“不知道那幕后推手是哪位高人?”彭氏好奇起来。
李嬷嬷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她猜到有人在背后扶持大少爷,但幕后推手是谁,她却没有丝毫头绪。大房的人自然是不会这么好心的,二房除了夫人也没有一个能在大少爷面前说的上话的。至于那今早就已经离府的三房更加不可能,因为大少爷那性子与大老爷如出一辙,对嫡庶尊卑阶级观念特别看重,故而与三房并没什么交情。
如此推来算去,最后就成了一个谜。
“夫人就是忧思过重,才累得病倒了。只要大少爷能振作起来,成为夫人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就好了。何必去管是谁在背后帮了您一把呢?”
李嬷嬷说的是实话,但彭氏却喜欢斤斤计较,容不得有人比她还要能干聪明。“三丫头那边的人,可安排好了?”
“早已安排妥当了…自上回的争辩之后,那丫头便取得了三小姐的信任,一下子提到了二等丫头。”李嬷嬷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颇为自得。
彭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稍安。
尽管心里不太乐意三房得势,但这也是她无法掌握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那么她只有努力将裴瑾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了。
蒲州城外
“咦,这不是卢四公子吗?真是巧啊…”裴三老爷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卢少棠冲着他拱了拱手,笑道:“不巧。在下正是奉了硕王殿下的谕令,前来迎接裴老爷一家回京的!”
他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纷纷议论了起来。
“这裴三老爷面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能劳硕王殿下的人亲自前来迎接?”
“那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少爷…肯定也是个不小的官儿吧?”
“裴三老爷这是走了什么运了?一跃成了宰相大人的继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说,裴三老爷的嫡长女,将来可是要嫁入硕王府当王妃的!”
裴三老爷含笑微微颔首,满面红光。似乎那些赞美,都是冲着他而来,顿时觉得有些飘飘然。“多谢殿下厚爱,真是愧不敢当…劳烦贤侄跑这一趟,辛苦了…”
见未来老丈人已经摆出了这么大的派头,卢少棠脸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却开始鄙夷起来。难怪你自己的闺女都瞧不起你,瞧瞧这德行,见了点儿阳光就灿烂,明明就是靠着女儿才能这般风光,理所当然的接受也就罢了,还洋洋自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看着就叫人恶心不已。
“时辰不早了,启程吧。”他如是说道。
裴三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堂而皇之的钻回了马车里,继续享受着别人的追捧和阿谀奉承去了。
卢少棠调转马头,眼神落在身后最中间的那一辆马车之上。凝视了许久,也不见车帘子掀起,他这才轻叹一声,打马朝前走去。
这一路上,裴瑾显得格外的安静。她闭着眼睛,完全当外面的那些人不存在,老神在在放佛入了定一般。
而坐在前面马车里的裴襄可没她那么沉得住气,羡慕嫉妒恨起来,就没完没了。“呸…什么王妃,凭她也配?真是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了。一个没娘教养的野丫头,也敢肖想王妃的位子,当真是自不量力!”
对于女儿的唠叨,马氏并未阻止,眼神骤的变得冰冷。“想要当王妃,也得有命回京才行!”
裴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睛里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火花。“娘亲…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马氏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安抚道:“你放心…裴瑾那死丫头绝对不会越过你去。将来,她所有的一切,都会你的,明白吗?”
裴襄窃喜的点着头,依偎在马氏怀里撒娇。“还是娘亲对女儿好…”
“娘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马氏爱怜的抚着宝贝女儿那头乌黑的头发,俨然一副慈母的姿态。
裴襄在她身边腻歪了一阵,便孩子心性的掀起车帘子,不时地往外面打探着。当瞧见前方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时,不由羞得面颊透粉,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来。
瑶雨见自家主子那副粉面含春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对那位卢家公子上了心,便忍不住打趣道:“小姐…那卢公子好看吗?”
“嗯…比大哥哥还好看…”裴襄下意识的答道。
马氏睁开眼睛,瞧了女儿一眼,严厉的警告道:“就算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说的好听呢,是硕王殿下的至交…难听点儿,就是人家的一条狗,而且还是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狗。襄儿,你的眼光可要放高一些,没的犯了糊涂。”
“他不是镇北侯府的公子吗,怎的在娘嘴里就变成了没身份没地位之人?”裴襄不甘心的将目光收回,手里的帕子早已绞成了一团。
马氏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原本我也以为他出身名门世家,将来必定大有前途。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如今的镇北侯是他的二叔,将来这世子之位根本没他的份儿。且他又没什么进心,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将来分了府,能不能养活自己就是个问题呢。”
听马氏这么一说,裴襄不免感到惋惜。“真是可惜了他那张俊俏的脸…”
“襄儿,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放在以前,配他这个侯府公子也还算妥当。可如今,你是相府的千金小姐,将来即便是入宫当皇妃也是绰绰有余的,如何能纡尊降贵,便宜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马氏说起这番话来,丝毫没感到脸红。
裴襄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只得遗憾的断了那个念想,一门心思的努力端起了相府千金的架子,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一幅美好的愿景,做起了白日美梦。
夜幕降临的时候,裴家一行人在一个小镇上落了脚,住进了卢少棠早就打点好的一家客栈里。
裴瑾推说身子不适,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用膳,让侍书将饭菜送到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