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夕若烟目光所指的方向回头一望,庆儿果然看见了那抹正匆匆朝着这里而来的湛蓝色身影,而那个人,不是赫赫有名的秦桦大将军又会是谁?
有着侍从一路撑伞而来,一进入八角亭内,秦桦便挥手示意身旁的侍从退下,随即目光便稳稳地落在了对面那一身艳红色朝服,却笑得一脸恣意的夕若烟身上,竟是连自己身上所沾上的雨水也未及时动手去整理。
对面的女子就这样如来时一般坐着,目光不在他的身上,唇角的笑意却是夹杂了些许不明含义的不屑。倒是一旁的庆儿一见着他来,便赶紧的俯身行了礼,却唯独夕若烟却并不看他一眼,显然是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两人都是倔脾气,夕若烟因记着前些日子秦桦在北冥风那里弹劾自己,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太痛快,便并未打算理会他,就这样晾他一会儿也好。
而秦桦却是因为这些年来夕若烟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反感,否则,就单单凭着他们往昔的情分,他也不会想到去北冥风那里说出这些话来。
只是现在,她仿佛已经变了,是被仇恨给冲昏了头脑,变得不再似从前那般的善良单纯,温柔无害。
沉默了半晌,当事人还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庆儿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双明亮清澈的瞳孔,在夕若烟与秦桦的身上来回移动,最后,竟以一个突来的“阿嚏”而打破了现有的尴尬。
“秦将军何必这么见外,请坐吧。”夕若烟招手,明面上是给尽了秦桦面子,可是那不温不火的话语间,却是半点儿也没有要给面子的意思。
走到了这一步,秦桦也没有与她多加争辩什么,大手扬起长袍一角,便就近而坐。
秦桦刚落座,庆儿便赶紧上前要为之斟茶。
说来也奇怪,主子在这里坐了都已经有一会儿了,这桌上的雨前龙井还是主子在出门前吩咐她备上的,而且,还特意让她多备了一个杯子。
原本她还心有不解,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多准备一个杯子,可是现在她却是明白了,原来,主子定是一早便已经猜到了秦将军会来这里,这才提前备下。
“慢着。”
庆儿倒茶的动作一顿,颇为不明的转头看向这声音的来源。
只见着秦桦盯着面前的雨前龙井,浓眉紧促,面上颇有一副嫌弃的味道,“我不喝这个,去给我换一杯碧螺春。”
此言一出,庆儿倒是傻眼了,她还从未见过秦将军还有如此挑剔的一面,回头看向自己的主子,见主子并未有什么吩咐,这才告了礼退出了八角亭。
“呵!”夕若烟嗤声道:“想不到,向来鼎鼎大名的秦将军,也有如此挑剔的一面啊!我怎么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碧螺春了?”
夕若烟故意此般一问,脸上满满地皆是戏谑,偏偏还是那样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看着他,倒是堵得秦桦不知该如何回她。
秦桦紧握了双拳,视线紧紧地盯着夕若烟那一张看似无害,却笑得十分狡黠的容颜之上,竟是强忍着心底的怒气没有发火。
他从来便不喜欢碧螺春,而他最爱的茶,实则却是面前这杯雨前龙井。
这件事情夕若烟是知道的,可她却偏偏要如此一问,分明就是故意调侃,难道她会看不出来,他这样做,无非就是因为刻意想要支开庆儿,好与她单独说话吗?
不,她是知道的,虽然表面不说,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
夕若烟果真变了,至少从前,她可是从来不会耍心机,也不会对他这样说话的。
被人像是审查似的盯了好半天,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该有些受不了了,更何况是夕若烟。
“够了。”不悦地瞪回去了一眼,夕若烟正襟危坐,也不再与他打着太极,“你我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这里还故意支开了庆儿,你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
眼波一转,夕若烟抬眸,一道精光稳稳地落在秦桦的脸上,“莫不是……因为大朝会?”
秦桦扯唇一笑,“看来,你也不像是口中所说的半点儿不过问朝政啊!”
“我要做什么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也轮不到你管。”夕若烟面色一冷,说出的话语更是异常冷漠,“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要做的事情,别说是你,就是他也管不了。还有,我没有打算插手朝政,好歹北朝国也是生我育我的地方,我还不至于无心到去破坏自己的国家。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可不敢保证。”
夕若烟一耸肩,是彻底地将话给挑明了。
“那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秦桦冷不防地来了一句,却是正中夕若烟死穴。
那个他,是北冥风,是对她最好的人,哪怕这其中有着愧疚存在,可不能够忽视的,是他真的爱她。
不过,即便是如此,那也改变不了她一直以来的初衷。
“这个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以了。何况,对于这件事情,我和他已经商量过了,等到我大仇得报之日,我会抽身而退的。”
夕若烟深吸一口气,明明一句简单的话,说来是再轻松不过了,可是提到报仇,她的心,也还是不免得有些难受。
紧了紧手,不去多想其他,为了杨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还有那随着大火一起死去的孩子,这份仇,她是非报不可。
岂料,听了她这一番话,秦桦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见此,夕若烟也立刻来了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桦抬头,正对夕若烟投来的目光。
明明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曾经连鸡都不敢杀,如今却是要为了那所谓的惨案而报仇,可是报仇的结果是什么?只是会死更多的人罢了。
她……真能狠得下心吗?
摇摇头,秦桦轻扯唇角,“若烟,你真的已经变了,比起现在的你,我更怀念死于那场大火的柔儿。”
话未落,夕若烟却已经惨白了脸色,放于石桌上的手紧了又紧,贝齿紧咬着下唇,直至没了半点儿血色却也不肯放松。
又是一道叹息声传来,“只可惜,柔儿已经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若是她还在,她会过得比你现在还要好,因为她不会被仇恨蒙蔽心智,不会日日想着复仇,想着算计。”
夕若烟闻言却是冷笑,松了手,别过头去看他,“如果她真看得开,就不会选择**,之所以**,是因为她恨。只是,她的死,除了带走了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之外,并没有能够改变什么。”
目光陡然变冷,夕若烟轻勾唇角,“你信吗,即使没有今日的夕若烟,杨晴柔也不会是当年的杨晴柔,她会跟我现在一样,一心只想着复仇。不过你该庆幸的是,至少,我还并没有被仇恨完全蒙蔽心智。其实现在的我,只是想要为杨家翻案,为死去的杨家人讨回一个公道,仅此而已。”
若她能够狠一点,只怕,如今的夕若烟,真会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永远都不能够回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还尚有着顾虑,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她还并未做出任何危害别人的事情出来,否则,单是这五年,北朝皇宫又岂会如此风平浪静?
只是现在,她却要改变这个想法了。
“执迷不悟。”
深知自己劝不动她,秦桦无奈,只能够下了这样一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