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秦桦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景褀阁,回想方才夕若烟的一番话,恍如余音在耳,久久不消。
“瑾瑜,你我自小相识,如今见你找到自己认为的一生所爱,我这个做朋友的,也理应给予祝福。但有一句话,我却不得不说。”
“秦家二老早年仙去,将年少的你托付于先皇照料。先皇将你同诸位皇子养在一起,你与阿风还有雪儿都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彼此都是最亲的亲人。你与阿风之间更是情同手足,情谊比其他皇子更深、更重,可雪儿呢,难道你真的只是一直将她当作妹妹看待,绝无其他感情?”
“雪儿自幼爱慕于你,这事她从未对旁人说起,可我与阿风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是个很单纯的姑娘,纵然久居深宫,却犹似清莲出淤泥而不染,唯一令人遗憾的,便是她那自母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她身体很不好,当年御医曾断言她活不过及笄之年,这么多年来,我也不过只是用药吊着她的命,可她的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喜欢你,自小便喜欢,只是忌着这虚弱不堪的身体,不知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她不想拖累你,所以一直以来才会将自己的心意隐藏,不曾表露。”
“可是瑾瑜,她的心思,你就当真不知?或者,你又真的只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从未起过别的心思?”
雪儿的心意,烟儿的当头棒喝,秦桦如梦初醒,一颗心却是乱糟糟的。此刻,他早已忘了进宫的初心,就连迈出的步伐也变得格外的沉重,如同上了铅石,举步维艰。
“秦将军,请留步。”
身后传来庆儿的呼唤,秦桦闻言顿下步子,回头正见了疾步追来的庆儿。
许是跑得急了,庆儿微微有些气喘,近了,连忙蹲了礼,方道:“方才主子的一番话均是肺腑之言,言辞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将军,奴婢大胆,有话要说。”
“你说吧。”
“谢将军。”庆儿站直了身子,微微垂着头,道:“自古以来,女子若有心悦之人,便会亲手缝制荷包相赠,以明心迹。九公主自来身子不好,却曾熬夜绣制荷包,此心此情早已相告。”
闻言,秦桦惊怔,垂下的右手竟在不觉间抚上腰间的荷包。
庆儿抬头,拿眼去瞧秦桦神色,见其并未动怒,这才壮了胆子,接着道:“国公府四姑娘素来才名在外,与将军本是金童玉女,更是门当户对,实为天赐良缘。奴婢大胆,倘若将军一心只钟情于四姑娘而非九公主,还请将军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在九公主身子尚未大好之前,请将此事隐瞒,也好全了公主一番痴心不伤,更勿因此事而大伤身子。”
秦桦一怔,心头某处仿似被东西重重一击,隐隐作痛。
他定定凝着庆儿,那目光仿似利刃,直直将庆儿看得心底发慌。
顷刻,他方道:“这话,可是你主子让你说的。”
庆儿摇头:“此话并非是主子授意,而是奴婢自己要说的。只因九公主自来都待宫中人极好,不论是宫婢还是奴才,公主都从不疾言厉色,仗势身份。同是女人,奴婢只是心疼公主,不忍她伤身之余,再添伤情罢了。”
庆儿由心而论,一时间竟心疼起那位娇柔的公主来。若是她知晓自己倾心爱慕了多年的秦大哥如今已心属他人,她,不知该会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将军……”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自有主张。”秦桦断然转身,也不论身后庆儿投来何样目光,乱了心的他,此刻只想离开此处,别的,他已无力再想。
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独独紧握着腰间的那枚荷包却是久久不松。
是夜,天空飘起了细雨绵绵,街旁两道的商家小贩已尽数撤去,唯凤凰街上的酒肆还一一开放,似在为那些个无家可归的人留了一处落脚之地。
“小二,再上一壶酒。”
秦桦醉眼迷蒙,身子一软歪倒在木桌上,白白摔碎了好几壶已空了的酒壶,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好大的声响,平白搅得那一汪平静泛起了涟漪。
店小二闻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先是将手中的酒壶搁下,再迅速收拾起地上的残渣来:“客官,天色已晚,小店就要打烊了,您看……”
“店小二。”
门外一声高喝打断了店中小二的喋喋不休,店小二抬头望去,正要说声“本店已经打烊”,却忽见来人随手丢了一件黄灿灿的物什于桌上,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这才看清了那桌上之物竟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子。
“小二,上十坛好酒,再来几个下酒好菜,我要和这位公子好好喝上几杯。”秦桦扬声,再随手丢下一锭金子,紧跟着便迈步朝着里头那唯一留下的一桌走去。
秦桦已颇具醉意,歪倒在木桌上早已是不知天地为何物。一时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虽意识到有人步步踱近,可眼皮沉重,如坠了千斤烙铁般挣扎不开。
楚训走近,随意寻了旁的一处位置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