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中似有冷风灌入,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对峙不下的两人,一时心中心思各异。
楚训与司徒熙睿只作旁观者,并不参言,玄翊放眼瞧过,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浅微笑,反倒是祁洛寒一时焦急,又唯恐长姐会真的惹怒了皇上受到严惩,拱手作揖,忙道了句“皇上息怒”。
北冥风冷声一哼,负气背过身去。
夕若烟也心中有气,生气之余更气北冥风不信她,非但草草了事,甚至就连听她说完也不肯。
这事一看就是疑点重重,整整七日都不曾抓到真凶,怎么能一下子就抓到了?三司会审,难道仅仅只是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够将人给草草定罪了?
团团疑雾存在心头,夕若烟百思不得其解。她微微挣脱了云笙和秦桦一左一右的束缚,抬眸直视:“皇上,微臣自知女子不得干政,可胆敢问上一句,国以民为本,若不安民心,又何以平天下?”
犯上之言听在众人耳里,宛若平地一声雷,直直落尽众人心头,激起惊涛骇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来,夕若烟心间起伏不定,唯那双眼睛仍旧清澈透亮,里头坚定甚笃,睇去的目光中不曾含有半点儿怯懦。
“放——肆——”
北冥风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这两个字,他大怒,额上青筋隐隐凸起,混杂着被忤逆的怒火,隐忍不发中,只独独缺了一根导/火索。
眼见情势愈变紧张,祁洛寒当即跪下:“皇上,夕御医口出妄言也是另有苦衷,若有犯上之处,还请皇上宽恕。”言罢,伏地重重磕头。
大殿之上,夕若烟不遵犯上,皇帝龙颜大怒,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北冥风纵使有心宽恕,但触及天子声威,他亦是无能为力。
片刻,他甩袖背身,闭目之下沉声开口:“夕若烟以下犯上,目无朕恭,现褫夺御医一职,杖二十,即刻逐出宫去。”
尾声未落,夕若烟已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殿上,那些话字字如重石压在心头,她呼吸一窒,脚下酿跄险些摔倒。
云笙同秦桦忙扶住她,同样的话响在耳边,亦是同样的震惊。
祁洛寒大骇,忙拱手请罪:“皇上,皇上息怒,夕御医无心冒犯,还请皇上宽恕,请皇上宽恕……”
额头触到冰冷地面的声音响在殿中,北冥风不予理会,态度出奇的坚决,与往常判若两人。
原本只想置身事外的楚训也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会狠心至此,震惊回神后,也紧接附和:“启禀皇上,夕御医虽言语不当冒犯圣威,但请皇上念及夕御医多年来兢兢业业,且在杀人案中又有所贡献的份上,还请皇上三思,轻降于她。”
褫夺封号,杖二十……这惩罚,未免也太过严重了些。
玄翊唇边噙着的那抹玩味的笑有所顿住,幽深的目光中思绪百转,少顷,这才开了口:“皇上,夕御医乃是草民的师妹,师妹有罪,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是难辞其咎。可听闻皇上向来以仁德治理天下,若烟纵有不当之处,罚,应当,但请皇上能够稍加惩罚,草民愿与师妹共当。”
玄翊这话听来真切,字字句句皆是以夕若烟为先,真真是一副情深意重的长兄模样。若非前些时候殿中那一幕,她几乎就要信以为真了。
众人求情,北冥风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有所触动,他缓缓转身,目光稳稳扫过殿中众人,打蛇随杆下:“既如此,那朕自以谨奉仁德之言。传朕旨意,夕御医以下犯上,杖十,罚奉半年,即刻行刑,不得有误。”
“皇上……”
祁洛寒大骇,还欲再求,北冥风却一道冷目睇来:“谁若再求,与其同罪。”
只稍一犹豫,祁洛寒便咬定牙准备再求,夕若烟却适时投来目光,嘱他稍安勿躁。不待他多言,她已挣开左右两人的双手,抬眸与北冥风的目光对上:“夕若烟……领罚。”
当即便有侍卫入内,伸出的手还尚未碰到夕若烟衣衫一角,她已冷冷避开,在众人目光下决绝走出大殿。
北冥风闭目,极快掩去眸中那异样的情绪,待再次睁眼时,眸中已多了一分威严,少了一分柔和:“诸位爱卿可还有奏?”众人默言,他又道:“既无奏,那便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众人齐齐告礼,相继退了出去。
秦桦有意走在后头,待众人散去,他复又折回:“为什么?”
这问的自然是北冥风无疑。
为什么突然对若烟如此狠心?为什么在明知此案疑点重重的情况之下还要草草断案?为什么……明知此番玄翊回京是另有所图,却还要无动于衷?
一切的为什么似团团迷雾困惑心头,方才殿中诸人皆在他不好开口详问,可如今人已四下散去,他却不得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