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滩小学有三十余年的历史,两三幢泥巴屋、一幢青砖平房、一个小操场,一到读书的时候,这里就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地方。如今,曾经的小学校成了噪音刺耳的小工厂,没了嘻闹的伢子、妹子,木条、木材堆放得到处都是,连以前学生食堂里都堆着正在干燥的细木条。
李家明顺着田间小路走到小学校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田里看水的学礼阿公,还看到围墙外停了辆半旧的吉普车,不用看车牌都知道是林工站的人来收规费。林业站的人也日子不好过喽,以前山上木头多、价格好的时候,他们只要设个卡子,就能圆满完成任务,还能落下不少油水。如今山上的资源一天比一天少,木头价格又隐隐下滑,现在别说是油水,连完成规费收取任务都快成了沉重的负担。
银子滩、游沅前后脚开了两个小木材加工厂,刚开始是这两个村的木材不再往外卖,现在是邻近的村子都把木头往这边运。他们只要派人守在这和游沅盯着,保证应收尽收,一立方米的木头都别想逃掉。可这样一来,虽说收取林业规费方便了,可也出了个新问题,那就是没有了捞油水的机会。
据说他们郭站长现在抽烟都由‘白沙王’改成了‘白沙’。更为难过的是,林工站的人得二十四小时盯在这不挪窝,否则木头进了厂子卸了车,那就是‘华居’木业公司的财产,他们再无权过问。
‘吱呜呜’,一阵阵尖锐得酸牙的机械声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刚才还噪声刺耳的工厂,转眼变成了静默的小山村。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正跟游学礼扯着嗓子说话的李家明有些不适应,缓了几秒才道:“学礼阿公,你觉得怎么样?”
增加设备当然是好事,这厂子挂名是‘华居木业’公司的分厂,其实是村上的厂子,赚的钱都归大家。就是这钱有些紧啊,得跟大家商量一下,以前游学礼当支书,那是一言九鼎,容不得别人反对。
现在不行喽,这厂子虽说是挂着‘华居’木业分厂的名,其实是外甥孙借钱给大家开起来的。堂外甥孙想帮大家寻条财路,让大家生活过得好点,那就得跟村上的人商量着来,要不然会让人讲闲话的。
“要的,夜边大家商量一下。”
正在田里看水的游学礼说完小跑向厂里,冲小操场上正准备给大家发工资的朱厂长吼道:“老朱,工资先莫发!学松,学松,喊‘学’字辈、‘承’字辈的,夜边吃完饭去我屋里,大家商量一下厂子扩建!”
这嗓门大啊,一吼全厂三十几号人全听到了。连正在装车的几个壮劳动力,都扔下手头上的活,跑到厂长室来听,李家明也连忙这个‘阿公’、那个‘母舅’地喊人。
这是大好事,吃完晚饭,李家明一帮阿公、母舅全坐在晒谷坪里,听游学礼的安排。李家明是不参与这些事的,吃完晚饭帮阿婆洗脚,带着小妹、满妹做完作业,去了表哥房间里看书。
虽然厂子是他借钱建的,可若是他参与管理,阿公、母舅们就变成了他的工人。公私分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关系一旦形成,彼此之间就不再亲密,这是他花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母舅不让他给老人家发零用钱的原因,农村人可以借钱,不会喜欢白得人钱的。
母舅倒是去参加了商量,他是‘承’字辈的,回来后说的结果也与李家明预想的一样——凑钱买机器;招工先照顾游家人,然后是小姓。
“明伢,大家没同意赚了钱后,村上给老人家发零用钱。你也晓得,家家的情况不同,有些人屋里老人家多,有些人屋里没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