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像极了那个女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澄净，纯透，如若璀璨的明珠，而眼角眉梢那样熟悉的线条，让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脱口喊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然而理智，却终究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那个女子已然离去。在那一年大火漫天的未央宫里，在那个长剑贯胸的帝王身旁。她那样绝望，痛苦，仇恨的眼神，被大火吞噬的时候，也几乎将他的心，一并带入了十八层的炼狱里去。
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王爷。”
身后跪在地上的几人见他一直没有反应，便开口唤了他一声，他这才陡然如同梦醒，回过了神来。
“朝中的事，可都已经安顿好了？”他将手背到身后，神色里透着几分难以靠近的冷淡。
“是，臣等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王爷令下，即刻便能包围皇宫。”
这情景何其熟悉。
恍若便是倒退回当日的场面，他亦是这样在那个后来成了天子的男人面前，说着同样的话。而后看着他冷淡的一挥手，示意自己立即着手去做。
便是那个夜晚，他与当时的那个帝王对面而作，饮酒，畅谈。席间，那个女子便披一身水蓝色的长袍，安静地靠在帝王的怀中，轻垂羽睫，没有言语，只是安然地替他们斟酒。
陡然便是地裂天崩。杀声四起。
所有的灯影都疯狂的摇晃起来，未央宫中，悄然无息潜入的杀手已然将整个宫殿都包围。
鲜血，溅红了半边深蓝色的天空。一切都那样寂静无声，却恍若水墨，坠入水中那般泼散了开来。
晕染，晕染。
他看到那个儒雅的帝王陡然站起身来，后退一步。身旁的女子惊愕的面容。而当手中的长剑直直地点在那个男人龙袍的衣领上时，他看到了那个女子泪水涟涟的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然而当破门而入的叛军闯入未央宫的时候，纷乱的脚步声踏碎了所有的宁静，每个身着甲胄的战士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他们叫嚣着要取了这帝王的性命，叫嚣着要替他们的统帅夺下这皇位。
他忽的哑口无言。
那一刻他是多么想要伸手过去拽起那个女子娇弱的身体，多么想抱着她，狠狠的吻她，告诉她自己参与这场宫变，没有所求，只是为了她而已。
只是眼前的画面被生生的斩断了。
冰冷刺眼的长剑刺入了那个帝王的胸口，喷涌而来的鲜血染红了那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衣摆上纹饰的腾龙九天，竟是如此凄美动人。
而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心痛至极，看着她扑过去抱住那个她爱的男人，随而，那双澄净明眸的眸子里，透出了无限的恨，无限的疼痛。
随即，她挥袖打翻了桌上的蜡烛，亦是宫灯之中的灯油泼洒了开来，紧跟着所有的的视线便成了一片透红的火海。再看不得其他分毫的颜色。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红色，这样刺骨……
而他却只能看着她和她爱的那个男人一同，沉入了漫天的火焰里，被人拽出未央宫的时候，他才忽的感觉到疼，那是心头仿佛被割走了一块的疼痛，再也无法愈合了……
想到了这儿，靖王爷忽的微微冷笑。想不到自己这一生，竟是这般讽刺。
有过了一次的铭心刻骨，却终究还是要去重蹈覆辙。
尽管他也不明白，这一次自己却又是为何突然的生了这样的想法，想要推翻了这朝政，想要在披上黄袍的那一日，让在天上的她看看，这一生，他终究也可以君临天下。
只可惜……那个人，却恐怕再也看不见了。
“你们，下去吧。”心头忽然开始下沉，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忽然的被熄灭。他竟也不想在多说什么，略略挥手，让身后的几人都退了下去。
那几人抬起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想着这分明是个极好的机会，却为何到了现在，王爷竟然还是没有决断。
“王爷，臣等以为……”
还有人想要说话，却陡然被靖王爷出声打断了，他剑眉一拢，面上透着一分让人不敢违抗的冷肃。“我说退下，你们没听到么？”
“臣等，臣等不敢……臣等告退。”
终是留下了一室的安静。而他，也忽然觉得疲惫。
仿佛在看到了云倾的那一刻，过往那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记忆又突然铺天盖地的苏醒了过来，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是否究竟真的梦醒过。
窗外雨丝淅沥。他复又背手仰面，看着天际，烟雾蒙蒙却依然辽阔无边。
只是心头的伤，又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够愈合。
入了夜，雨终于小了一些。
瑾灵披着碧青色的外衫，穿过长廊，绕到了后院的厢房门前。看到房里的灯依然亮着。
她抬手推门，进了房间的时候便看见了那个一身雪白色的宽袍的身影，正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些信笺。
听到了响动，墨澜轻抬眼帘，便看到的是微微摇晃的烛火映照着她的身影。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深海蓝的瞳仁之中亦是透出了柔软而和暖的情绪。
瑾灵莞尔一笑，便走向了他。柔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身旁，坐在了软座上。
“澜，会不会累？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她顺着他轻轻揽过自己的肩膀，靠入了他的怀中，微微一抬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丫鬟将手里的一个白瓷盅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