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想到你可能就要跟着大学士回了楚国去,再也不回来,我,我就乱了……”
云倾没有说话,亦是没有回头去看他,虽然半垂着眼帘,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此时她的唇微微一颤。
记忆里闪过无数的画面,那每一次关于失去他的,混乱的梦里,每一次因为他的不忍和自己的坚持,无谓的相互伤害。
“云儿……我知道,自从回到了璃国来,你要每天都背负着这么沉重的秘密,你要看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掌管你的国家,甚至……还要被迫去救他们,反去保护他们……”
“宸枫……”她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颤,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下来,遮住了一双明媚的眸子,“别说了。”
宸枫知道自己的话又是伤到了她,亦是慌了,“我……对不起,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说话……”
云倾摇了摇头,有些勉强的压下了那一瞬在心里翻涌而起的情绪。
“其实宸枫,你知道么,当年的血海深仇,纵然我再是放不下,却也到底已是过去,我害怕的,只是真的,不要再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了……”
她轻摇下唇,一瞬间那樱花色的唇瓣上失了血色,而那柔软的声音里,就也仿佛是透出了一分抹不去的哀伤。
“我知道,我知道……”宸枫最怕看到她流露出的软弱,最怕看到她的伤悲。
他微微一拉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拉了过来,便已扬起手臂,用力的将她纤瘦而柔软的身子揽入了怀中来。
雪花一朵朵的飘飞下来,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温暖袭来的有些突然,云倾下意识的本想推开了他,却就在他搂紧了自己的那一瞬间,陡觉心口泛起剧烈的疼痛,那么强烈,像是要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她只是一怔,随即便在他的怀中,阖上了眼帘。
“我知道,你不想生灵涂炭,不想重复当年手足厮杀的悲剧……所以你会矛盾,会痛苦……可是云儿你可又知道,我有多难过?你痛,我比你更痛,每次看到你忍着难过,我就好像万箭穿心了……”
宸枫的手轻轻穿过了她的长发,将她的头揽紧在胸口,只好像一生都不要再松开。
“宸枫……”
“当时我看到了尚书大人拼死送到我手里文书,我知道你是‘明烟郡主’,我整个人就乱了,你问过我是不是生气……是,我生气,可我气的是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不让我替你分担这些。”
他也顾不得其他任何的事了,只想着要把这些从来都没有对她说的话全部都告诉她,至于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想了。
“我终归不是帝王,给不了你富贵荣华,给不了你凤仪天下,我所想的,只是要你快乐,什么都不要再去担忧了……”
尽管周围的风雪是那么凄冷,但云倾此时,却只觉温暖。
印象中,他从来不会对自己说任何这样的话,甚至他们之间,始终仿佛隔了一层纱雾一般,纵然是彼此不停的试探着要去打破,到底也还是没有成功。
从一开始的错过,又经历了那么多年的分别,再加上一个霸道的楚乔……她甚至一度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是这样了。
而今日,或许真的是情势所逼,他能说出这些话,也真的很让她惊讶。
不知不觉间,她也已轻轻的抬起了双臂,抱紧了他的身子。
“云儿……”宸枫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的举动,而垂下眸子的时候,却看到了她唇角的一丝轻笑,“你笑什么?”
云倾摇了摇头,复又抱紧了他,将下颌抵在了他的肩头,“我只是在笑……原来你也这么会说话。”
此时,不远处的尚薇,心中却已然是翻起了巨大的波澜。
手足厮杀,生灵涂炭……还有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封号——“明烟郡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中的藏书楼,座落在离摘星楼不远的地方,是这宫里除了御龙台和摘星楼之外,最高的建筑。
周围是个独立的大院子,有专人把守,楼里藏书万卷,也是历代史书存放的地方。
天气湿冷,院子里积雪未除,又一场大雪便是纷扬而至,因此方才命人扫了雪,这会儿又是在地上积起了雪。
编纂史书的屋子里升着暖炉,一个青衣素袍的老者正端坐在书案之前,映着淡淡的烛光在面前的书卷上写着什么,他的周围,叠放着的便是这段时间内侍监送来的文书。
整个空间都如往常安静,这个太史令是先皇登位之时便下令赐了官职的,而这么多年来,他也始终带着自己手下的一些人细细的记录着当朝的历史,从未出过半分的纰漏。
本来这藏书楼便是来的人便不是很多,自从先皇离世以来,众人似乎都更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朝政里发生的事上,更是鲜少有人来。
而这几日也因为雪大,他便没有叫了其他人,只自己一人在这里整理着内侍监送来的文书。
窗外,能听见雪落下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无端的就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添得了一分回忆的味道。
正在他伸手去拿手边的一册文书的时候,忽听外面传来了响动。
还在想着怎么这个时候会有人过来这里,紧跟着便是推门的声音,随而走进来的人,竟赫然是一身火红色貂绒披风的尚薇。
太史令吓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文书都掉了下去。
这个公主,平素来几乎从来不在这里出现,自己也不像是其他的官员一般会出入中宫朝堂,更别提和她见上面,如今这一见,真是让他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