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男人低低一笑,却像是抑制不住的一样越笑越大声,“朕要是能忘,就不会等到现在才要去忘。朕要是能忘,就不会****夜夜被梦魇折磨。朕要是能忘,就不会追去想要带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芜星径自从他手中取过酒壶,为他添了一杯,低垂着眼睑叹道:“既然皇上知道她没心没肺,又何苦将心思全放在她一人身上?岂不浪费感情?”
男人的神智已经有些迷糊,干脆阖着眼帘趴在龙案上,薄唇微微蠕动,吐出痛彻心扉的字词来:“朕也想收回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已经将朕的心偷走了……偷走了……她不还给朕……朕如何能再去爱别人……朕已经没有心了……”
“皇上,好好地睡一觉吧……”芜星将男人扶到榻上,苦笑着摇了摇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即便皇上后悔,也已于事无补。皇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接受她已经离开的现实。”
榻上的男人似乎已经睡着,可听到芜星的话,又不安地拧了拧眉:“不接受……”
一床被褥落在男人身上,芜星将男人整个塞进了被褥之中,无奈地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地轻声诱哄道:“好好好,不接受。”
不接受又能如何?
直到现在他想不到,帝王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那个地步。
转身刚刚出了龙吟宫的宫门,便有一阵浸着冬日独有的寒气的夜风拂面而来,披散的如墨的长发微微扬起,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袍钻到皮肤上。习武之人本不畏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觉得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其实,不止帝王后悔,他也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那日被蓝衣拒绝之后,虽然他总以为自己还是能独自一人默默地继续这段感情,虽然他抱着一丝侥幸想和蓝衣从前那样时时待在她的身边给她安慰与关怀,让她慢慢了解自己的心,可他却怯懦地不敢去面对,在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也失去了拥有蓝衣的资格。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不想让蓝衣为难、不想让蓝衣生厌,所以才没有挽留甚至没有去送她最后一程,可直到她离开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只是怕。他怕即便挽留了蓝衣也不愿留下来,他怕面对离别的苦痛,所以他宁可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眼旁观。
这样的他,的确是不值得爱。
西冷,凤鸾殿。
喜庆的布满红绸彩带的宫殿中没有一丝声响,只偶尔几滴烛泪滴落的声音也被屋外呼啸的北风咧咧吹散。琉璃珠璀璨得映着两张近乎完美的脸,一男一女,默默地看着对方。
自男人那一声“冶儿,我就说过我会娶你的吧……”之后,殿中便是长久的静谧,连同宫女太监一并摈退,剩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郎才女貌,一个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一个倾国倾城,慵懒斜侧。
男人嘴角温柔浅淡的笑意逐渐僵硬,怔怔看着妖冶的眼神中已经有了迷惑不解甚至一丝可怜的意味。妖冶无力地靠着床栏半响,终于恩赦般地动了动,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凤冠取下。对面的男人嘴唇轻轻一抿,却终是没有开口阻止。
“皇上,这就是您想要的吗?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可以用来交换两国邦交的货物吗?”妖冶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无可奈何的自嘲与咄咄的逼问。
原来自己当初在花满楼顺手救下的人,竟是现在西冷的皇帝!
原来那个温馨相处的美男,最后也还是把她当成了筹码……
“冶儿,不要这么说……”男人想将她圈进怀里,可是看着她抗拒的眼神,最终却只得低叹一声站在原地,“当初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形式所迫不能将真名告知,是以将自己的姓与名颠倒过来,其实我叫南宫萧。”
妖冶神色古怪地看着他这般答非所问,心里的气却渐渐消了下去,男人顿了顿,清润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并不是将你当做货物,我只是爱你,只是想娶你。”
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毕竟瞒了她是事实。
可是他爱她,却也是事实。
本想回朝之后立刻就娶了她,可奈何朝中势力纷乱、他的太子之位也被图谋不轨之人觊觎,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只能将此事一拖再拖。直到他继位以后清扫了朝中谋乱者,才敢将她迎娶过来。
“可是,我不爱你。”
她已经没有一颗完整的心去爱别人了,谁都不爱。
干脆利落的拒绝刺得男人心中一痛,他僵硬地想要露出一抹笑来,朝她靠近了两步,抬手抚上她那道浅浅的疤痕,潋滟的凤眸中夹杂着一丝心疼的感觉:“冶儿,没关系,便是你现在不爱我,也没关系。我会等你……”
明明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无端被抚到那疤痕,妖冶还是感觉一阵凉意袭来,她嘲讽地掀起眼帘一瞬不瞬地望进男人的眼中:“你是爱我这张脸吧?只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初花满楼的花魁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毁了容的女子。”
“不……我一定会让太医为你治好!”他突然拧起了眉头,信誓旦旦地与妖冶保证,又像是想起什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即便是你的脸再也好不了,我也绝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
他没有问她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段记忆,一定不美好,他不愿再去揭她的伤疤。
妖冶没去挥开他的手,只是皱着眉看他:“你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绝对不会与旁人分享我的丈夫?”
男人眼神一黯:“我……”
不等他开口说完,妖冶斩钉截铁地道:“这一点,身为一国皇帝的你是没有办法做到的。”顿了顿,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近乎呢喃地轻唤了一声:“萧南……”眼见男人的眸中闪过一道璀璨的流光,妖冶眼睫一扇,可怜巴巴地似哀求一般地看着他,“你能不能答应我,在我接受你之前……不要……不要……”
“不要”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男人微微一怔,但仅是片刻,他就带着笑意将妖冶圈进了怀里,轻轻地在她头上拍了拍,滑顺如瀑的青丝在指缝间缓缓流转倾斜,沁凉的触感在温暖的掌中显得有些舒服。
“好,这原本也是我想说的。你放心,在你接受我以前,我是不会碰你的,我们还像以前在花满楼的时候那样相处,好吗?”
妖冶看不到他的神色,可温柔的话语立刻将她躁动的心安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