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先皇……”再度福身,妖冶的脸上已是一片肃然的平静。
“夫妻对拜……”礼官用的是“夫妻”二字,尽管他知道只有皇后方可称作帝王的妻,可迫于帝王的命令,他只好这么唱诺。
帝妃二人皆是缓缓侧身,帝王带着温柔得仿佛能化开千年寒冰的笑容,那双向来静若深潭的凤眸中此刻也是难掩的喜色,而他对面的红衣女子微微地抿着薄唇,眼帘低垂,从躬身到起身的整个过程都没有抬过眼,仿佛她根本就不关心与此刻与自己拜堂的人到底是谁一样,这一点还是让百里云开的心中闪过一丝挫败。
但他还是觉得很幸福,因为起码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将她从他的身边抢走。他想,也许用上几个月或是几年的时间,他总能去挽回这个女人的心,哪怕是耗尽了这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饴。
“礼成,送入洞房……”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古代的寻常婚礼来办,或许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身旁这个男人是最最尊贵的帝王。妖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生出了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不若以往那般固若金汤。
按照喜婆的指引,妖冶不情不愿地举起了手中酒杯,与身旁坐着的男人喝了交杯酒,平静无澜的小脸上却没有丝毫这种洞房之时该有的娇羞或是喜悦。
喜婆只觉得这个妃子是她这一生见过最奇怪的妃子,封号奇怪不说,就连性格也这么奇怪。明明已经得到了人人艳羡的帝王盛宠,她却好像根本不在这个世界中,事不关己,没有半点动容之色。
“都退下吧。”帝王的难得清润的声音落下,屋里的众人皆是躬了躬身,缓缓离开。
一时间,内殿中就只剩两个身着红色喜服的人,红得那般艳烈,红得那般夺目。
她低低地垂着头,却始终能感觉到两道炙热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久久不去。心里虽然烦闷,她却还是强忍着不吭声,就这么神情淡漠地坐着。到后来僵持得她觉得自己的腰身都有些直了,干脆就往后一靠,倚在了床栏之上。
“冶儿,你该不是打算与我这么坐一夜吧?”男人说话的语气颇带几分无奈。
妖冶心里本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此刻被他一问,立刻没好气地接道:“新婚之夜,若是皇上不留在这里,未免难看了些。但若是皇上心中实在记挂如贵妃,臣妾也不介意皇上现在就去吟霄宫。”
男人原本还含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若是臣妾再说一遍皇上就走的话,那么臣妾再重复一遍又有何妨?”被他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发憷,她却像是故意的一样,就是要挑战他的底线,“臣妾真的不介意皇上现在就去吟霄宫。”
“好,朕这就如你所愿!”许是被她气急,他一时又用回了那个疏离的自称。话音刚落,他愤愤地拂袖,带着一股风扬起了红色的纱帐,撩得人心烦意乱。
直到“砰”的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传来,妖冶才反应过来他真的是出去了,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她如此肆无忌惮,不过就是因着他一再的纵容。可他凭什么就这么走了?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爱吗?虽然早知道那是假的,可这么**裸地将事实摆在她眼前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毕竟今日是她的新婚之夜,若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去了张如月那里,她岂不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还谈什么为墨兰报仇!
胡乱地将身上的喜服扯开,只脱了最外层她便往床上一缩。累了一天本就精疲力尽,现在被那个该死的男人这么一气,她整个人的快被火烧着了。重重地阖上眼,她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做的事情难道还有做不到的么?可翻了好几个身,也没见她真的就无所谓地睡着了,只能烦躁地将身子对着里侧,紧闭着双眼。
“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妖冶不自觉地敛了呼吸,一颗心不可抑止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轻缓的脚步声带着一股安稳的气息缓缓靠近,她故意忽略了心口漏跳的那一拍。一阵衣服簌簌的声音之后,男人轻轻地上了床。妖冶不可抑止地紧张了一把。这不是她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早在龙腾寺的时候,二人便亲密无间;而那一次假山后,更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可惟独这一次,在她成了他真正的妻子之后,在她怀了他的孩子之后,第一次与他睡在了一张床上,心情无疑是不一样的。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大约是从前有多甜蜜幸福,现在就有多心如死灰。
“冶儿,你睡了吗?”他突然开了口。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冷漠纤弱的背影。
他静静地看着她尚未完全脱完的喜服以及那还没来得及散下的凤冠,心里又是无奈又是疼痛,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到了她侧其的身子上。感受到手下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他仿佛被人在心间闷闷地掐了一记,又唤了一声:“冶儿,我知道你没有睡着,对吗?”
她还是不答,他抿了抿唇,突然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面对着自己,温柔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强硬。她也没有故意作对,只是紧紧阖着眼帘,也许正是因为闭得太紧,浓密纤长的羽睫轻轻地颤抖着,仿佛她很害怕自己一样。意识到这一点,他又忍不住出了声:“冶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可好?”
妖冶刷得一下就睁开了眼。
不意她这次会这么好说话,也没料到她睁眼的动作会这么迅速得不带一丝迟缓,他愕然的同时微微有些尴尬,以至于那双素来如幽潭一般沉寂的凤眸中残留着一丝尚未褪去的狼狈之色。
妖冶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快意,一双晶亮的黑眸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狠狠地凿穿,好看看他里面究竟是什么做的一样。
然,百里云开就是百里云开,即便是狼狈,也只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适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睡觉的时候怎么也不知道将头上的东西摘下来,不会隔得脖子疼吗?”
他一边说,一边在她的注视下伸出手去,温柔地抬起她的头替她取下那顶碍事的凤冠,以及一旁围绕的珠翠金饰。片刻之后,三千青丝如瀑地披散在充满喜色的红床之上,将她白皙得脸蛋衬得更加娇小透润。
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便,他干脆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时间,如同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妖冶的上方,整颗心突然就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沉重感。只是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仿佛适才夺门而去的人不是他。
“先起来,脱了衣服再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