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昏暗。
他坐在桌前正反手为自己上着药,上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双肩微微缩动,手上的药瓶掉在地上。
她渐渐靠近,眼见他拧眉欲要捡起地上的药膏之时,弯腰的那一刹那,他的背上己被鞭子抽得皮开肉胀。
殷红的血迹掺透了他的衣裳,桌面上放着的盆中也是一片腥红,当他伸手吃力的捡起了药,刚好一抬头,眼见是她,不由得一愣,收回了手,直起腰,拧眉将肩上的衣裳紧了紧,欲要藏住背后的那一抹刺眼。
“转过身来吧。”她轻轻一叹。
他微微皱眉,紧抿着薄唇不说话。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药膏,轻轻跃过他的身体,来到了他的身后。
“我没事。”他的头微微转了转,声音有些低沉。
她轻轻的边帮他上着药,边瘪嘴道“手都抬不起来了,还嘴硬,先说明,我可不是担心你。”
背上都泛着鲜红的血,她每碰触一下,他的身子就微微泛着一丝痛楚的颤抖。
“疼么?”
他没有出声,她的手上故意加大了一丝力度,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活该”她咬唇低斥道。
突然手上一紧,他反手握上了她的手,转头,面向她,唇边微微一笑“你怎么会来?”
她白上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躲到这寝宫之中,昨晚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么?”
她故意甩开了他的手,而他却忙着起身,又再次拉上了她的手,敛了笑“跟我回府吧?”
她从他手中收回了手,收起手中的药膏,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见她迟迟不于回答,他心下有一丝慌乱“你以为你还能嫁给太子,还能呆在这宫中么?”
现在的她己是他四爷端木辰曦的女人,又怎能再次嫁给太子端木辰皓呢?那是皇家人的耻辱,唯今之计为了自己能够再在这东晋国呆下去,她只能下嫁给四爷端木辰曦,哪怕是为妾。
她突然唇边泛起了一丝轻笑“一个不明身分的九儿可以大大方方的坐上四爷的正妃之位,今儿个,堂堂的南靖公主跟你回府,也只能落到一个妾室,你说我该喜,还是该悲。”
他的眸色有了一丝痛,他看着她,半响不语,缓缓伸来一只手,轻轻握上她的手,声音若有若无“相信我,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针对他的话,她一愣,眸光深了深,抬头看向他,其实她知道,他将她留在他的身边,是有用意,但是却无法去理解他这个话的含义。
以他现在的处境,难道会废了玉馨公主,立她为王妃,这绝无可能,玉馨公主是他背后的一股强大的势力,他又怎会舍得?
她转了眸“我也希望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那一刻,都没有再说话,时间好似凝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突然开了口“我可以跟你回府,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二个要求。”
他猛的一惊,眉宇间又透着一丝忧虑“你说”
她眸光直直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来“嫡不嫡位,我不在乎,既然你的王妃有了孩子,那就将女儿还给我,这是其一,其二,我知道你不会帮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手上握着她的手,微微有了一丝松懈。
她自心里自嘲一笑,对自己做出的决定第一次感到质疑,扒开了他的手,起了身“若是想好了,明日就来行宫接我,我与你回府。”
那一夜过得有些漫长,她心里很是矛盾,回与不回,正取决于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想了一晚,也纠结了一晚,待到天色有些泛白,她才稍稍睡下,待醒来时,门口正候着阳春与雪衣。
“公主醒了。”阳春轻轻一唤。
她的眸光却一瞬一瞬的落在了门外的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影之上,拧了眉“外面那些人是谁?”
阳春微微笑了笑“是四爷,天刚起亮,他就候在门外,一直等着你醒来,我几次要进殿叫醒你,他都不让,他说你好贪睡的习惯,让你多睡会儿。”
她起了身,自铜镜下静静的坐着,雪衣为她奉上他为她准备的金步摇风冠“公主,四爷是来接你回四王府的。”
她自镜中深深的凝着那金闪闪的凤冠,自嘲一笑“是要纳我为妾么?”
雪衣抿了抿唇“皇上派人来说了,公主说到底身份尊贵,虽然不能从正门入,但是终归礼仪不能少。”
而她反而唇边泛起一丝笑“只是个妾而己,无妨,梳妆随他回府。”
太子府
暗香熏殿,纱帐飘摇,数卷衣裳委地,气氛有些暧昧,有些不堪入耳。
女人还没从方才激情的余韵里淡下来,妩媚的欲要蜷在他的胸膛上,温存片刻,却只见他将她甩至一边。
她那句“殿下,妾身还想要”便生生的吞咽了回去,赶忙缩到了一旁,不敢支声,默默的注视着他的面目表情。
端木辰皓倚手靠在床沿之上,眸光带着狠唳,自从方才宫中来报,说婉灵公主随四爷回了府,他的情绪就无法控制。
唤来了府里的妾室,挥泄一番,竟没有一个入得了他的眼的。
这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难以抑制情绪,本着利用她的心思,娶了她便可以多一方的支持,可是想起她昨日与他说过的那一番话,他的这颗心会痛,想起她今日随端木辰曦回了府,他己经到了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步。
四王府
入夜,这一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成两次亲,却是嫁给同一个男人,从嫡世降到妾室,正门换作侧门,还真是一落千丈。
到家了,好熟悉的感觉,同样的喜帕下,不一样的面容。
没有正妃之时的繁缛礼节,好歹她也是南靖公主,自然府里的人不敢怠慢她,唯一多了一样,就是给正妃玉馨公主敬茶。
玉馨公主也是笑着回之她一礼,两人心中都心知肚明,也丝毫没有以姐姐妹妹相称,反而是公主前,公主后。
再转身的那一刻,她对上了一双怒意浓浓的双眸,她心下一笑,感叹自己以后忙活的事情还真不少。
待到一切就续,今日也算得上是她与他的洞房之夜,她随着他的手,自一片红晕中一步一步走着。
这一条路,她与他似乎走了很久,很漫长。
她眸中泛着湿润,禁不住产生了错觉,当年若她没有选择离去,会不会不必经历这一切,也许可以与他一同走过长路漫漫,风雨尘埃,直至白霜染鬓,相对终老,也有可能他们俩早己是一对亡命鸳鸯。
错觉伴着她的步子,向前,再向前,突然她的脚步迟疑了,恍然之间好似走到了从前的院落之中。
他随着她手上僵持的感觉,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微微揽上了她的腰,推开了门,淡淡道“以前静轩殿我还留着,这座殿是照着静轩殿的格局来布置的,这段日子你就将就一下。”
她跟着他走了进来,喜娘安置好了一切,殿中的奴才也是毕恭毕敬,待他扬手之后,奴才纷纷退下了。
那一夜,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睡得很安稳,也许那是这三年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天还蒙蒙亮,她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下了床,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借着浅浅的日光,观看那一片牡丹,娇艳的时刻己过去,虽然有些残败,但是依旧透着那丝娇气。
突然双臂上一紧,他从后环住了她,轻轻的在她耳边摩娑着。
她轻轻闭上了眸,顺着他的温柔摩娑,唇边呢喃道“这是真的么?”
他捏了捏她的手“是真的,你回来了,梦破了,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她转了身,眸光闪闪的紧紧的拥在他的怀里,好温暖的怀抱,好似清晨里的那一抹柔和的阳光。
他突然将她拉开来,俯下身来,眸光直直的看着她“想女儿么?”
她心上一痛,微微垂了眸“每天都在想。”
“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女儿长得真漂亮,往后定是倾城之姿,无人能及。”他面上洋溢着一丝得意幸福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顺着他的那丝笑,狠狠的戳了他一拳“那还不是因为我生得漂亮。”
他顺手将她的手又紧在了手间“这一点到是不错,像极了你,就连调皮也像。”
她心上一紧,摇着手“快和我说说,她是怎么调皮的。”
他细细的在她耳边讲叙着这三年来小雨瑶的每一个瞬间的变化,她听得出了神,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眸中连连泛着湿润。
最后,眼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伸手轻轻的替她拭泪“咱们女儿这一点也随你,从小爱哭,但骨子里却透着坚强。”
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眸光闪烁“何时能够让她回到我的身边?我想马上见到她,马上……”
他眸色有了痛,心上一叹,拉起了她“你随我来。”
而后他自床沿上扯了两件衣裳,将其中的一件轻轻的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出了房门。
天色有些渐白,但依旧灰蒙蒙的一片,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都未起床,依旧是寂静一片。
他带着她走得很快,一路上他只是唇角带着笑,并没有与她说话,而她也明白他的心思,这个时辰拉着她出来,定是有他的原因,如若让人发觉她自嫁入府中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的想去拉拢小郡主,一定会惹来闲言碎语。
进了殿,殿中守夜的奴才见了他,纷纷行礼,他只是扬了扬手,便让奴才纷纷退了出去,而后,他将她偷偷的带进了屋内。
小雨瑶正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的睡着,就连睡颜也与她一模一样,她伸手轻轻的抚着她奶嘟嘟的脸蛋,那一刻,心中无比的温暖。
他将小雨瑶往床榻里间挪了挪,而后又让她躺在他的怀里,就这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躺在同一张床榻之上。
她一直紧紧的握着小雨瑶的小手,软呼呼的,看了半响,她微微笑着开口“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他倚着她的额头,带着笑道“这一点也随你,贪睡。”
她抬头,忙止了笑,回身看着他一脸笑意,低斥道“敢情咱们女儿所有不好的习惯都随我,好习惯都随你了是么?”
他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一只手抚着孩子的额头,淡淡地回答“一半像爹,一半像娘,这才是咱们的女儿啊。”
她猛的一拍他欲要抚上女儿的手,白了他一眼,又陷入了女儿在身边的欣喜之中,她深深的凝着小雨瑶,情不自楚眉宇间泛起了一丝忧虑,手拐撞了撞他的胸膛“你说,瑶儿往后会认我为她的母妃么?”
他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轻轻的定上了一吻“你是她的生母,一定会的。”
她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瑶儿,眸中泛着委屈“当日,瑶儿叫我姐姐的时候,我的心很痛,真的好想听她叫我一声母妃。”
她突然又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这期盼己久的声声母妃,何时才能自瑶儿的口中唤出,再一次牵起了那一抹痛。
他紧了紧抱着她的身子,捏起她的下颌,令她直视他,眼底满是认真“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她脸上一愣“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依旧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来“我说,我们再生个孩子,让这个孩子开口说话的时候,第一声就叫你母妃。”
她只是笑了笑,她知道,他这是在弥补瑶儿那一声迟来的母妃。
名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