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姚姬已经禁足“刑满”。
可并不像十一娘预料那般,这位一得自由就惹事生非,而是一片风平浪静,除了日常去无衣苑定省,姚姬基本呆在她那居处一步不出,以致除了少数人外,绝大多数竟依然感觉不到此人存在,即便是在萧氏那处偶尔遇见柳瑾,姚姬竟然也没上前多话,只不过双眼含泪张望,用以提示柳小妹她这个生母的有话难言与十分想念。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姚姬当真“改过自新”,而是她通过安氏之口,得到韦妪一句颇含警告叮嘱——暂时摁捺,宫里正在布署,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再被萧氏握住任何把柄。
虽然这话也只是出于仆妪之口,但姚姬当然明白此仆妪不比普通,别说眼下,即便将来她成了正妻,也万万不能轻视慢怠。因而,尽管姚姬恨不能立即夺回女儿抚养,并行使接近柳少卿重获宠爱计划,却也不得不强抑言行,老老实实继续“禁足”。
因而这日,当她总算盼到宫里内侍时,便可以想像是怎番如释重负、扬眉吐气心情。
尽管急不可捺,这位倒还有心情梳妆更衣一番,力求以千姿百媚形象与萧氏一拼高低,如此才算赢得漂漂亮亮,一雪多时屈辱。
她一路想像着萧氏如遭雷击目瞪口呆,怒火焚胸却无可奈何,不得不恭谨听令那副垂头丧气、激愤欲绝尊容,只觉神清气爽斗志昂扬,于是步伐有若生风,发上一支金累丝攒蝶恋花簪的长长流苏,随着步伐瑟瑟几近有声。
直到旭晓堂厅前阶下,姚姬总算收敛了几分志得意满,她略微一站,整整卷草银绣衣襟,不自觉般挺挺胸脯,垂眸、除履、微提桃红长罗裙,步步婀娜腰身袅袅,行走出妖娆妩媚姿态。
她与大姚姬虽非元姓家奴,然则因为自家历来依附元姓为生,故姐妹两自从幼时便行婢女事,侍候得贤妃妥妥当当,故而得了机缘,也跟着贤妃专门习过歌舞,是以对于如何掌握曼妙柔媚,还是驾轻就熟。
可才行了拜礼,这位就立即开启“战斗模式”,只听她欣喜不尽以致语带泣音:“妾身远在江南时,就常愧不能在太夫人身边尽孝侍奉,终日惶恐,可幸今日,总算得以拜问太夫人万福金安。”
一句就点明回京月余,今日才得见太夫人,引那内侍“惊奇”,顺理成章询问,那么说出被萧氏责罚一事就是水到渠成,这时内侍当然不会追问因何被罚,只会为她理论,用元贤妃甚至太后名义,谴责萧氏妒嫉。
果然内侍便问:“贤妃听闻姚姬回京归府已经月余,何故今日才得拜见家长?”
姚姬正要说话,可韦太夫人是多机警?哪容她“水到渠成”如此顺利,淡然为内侍释疑:“本是老妇不喜搅扰,因而特意嘱令下去,众姬妾无需晨昏定省,只尽好本份,侍奉各自主母即可。”
姚姬被乔氏一番提点,当然早没起初奢望以为韦太夫人会为她撑腰,可也没想到今日宫中来人,显明是为提警萧氏,韦太夫人却仍然毫不犹豫包庇纵容,直到这时,她才忍不住抬眸打量了一眼这位闻名已久的太后姐妹、一家之主,却正遇太夫人一双疏冷平静,却熠熠逼人的眼睛。
姚姬冷不丁脊梁一寒,顿生说不出的沮丧——太夫人与萧氏竟都具这样一副冷洌威仪,难不成,这果是出身望族与生俱来?明明她有那样坚实靠山,却忍不住心中忐忑。
可她等这日扬眉吐气时刻已经煎心如焚,哪里会如此轻易就被敷衍过去,故而又是一个匍匐,自说自话道:“妾身本应一早叩拜,只禁足才解,而又不得娘子允准,因而不敢冒昧,拖延至今日才拜问家长,委实不孝。”
内侍一挑眉头:“这是如何说?”脸转向萧氏,微微一笑,嗓音更添哑沉:“太后听贤妃诉及不少旧事,也甚赞姚姬温柔敦厚,故今日遣鄙此行,一是代贤妃看望姚姬,是否习惯京都气候饮食,二来也为嘉奖……太后有言‘姚姬出身良家,品性温婉,可为柳少卿媵妾’……可今日鄙看这番情形,似乎郡君对姚姬有些不满?。”
柳少卿官居四品,母、妻本应获封郡君,然则太夫人却又是柳郡公嫡母,故而得封夫人,萧氏一贯不爱装腔作势,故没有让仆妪改口,一应亲朋好友往常也只称她娘子,而不称诰命。
这时内侍口中郡君,当然就是指萧氏。
可还不待萧氏答话,韦太夫人就开了口:“本是家丑,不好外扬,既然内侍是代太后垂询,老妇不得不分解几句,未知贤妃眼中姚姬是怎生品性,想必贤妃也不至无中生有颠倒是非,也许是被姚姬蒙蔽,抑或是因与姚姬多年不见,不知姚姬性情大异从前也有可能。”
姚姬瞬间变色,猛地一抬头,两眼直瞪韦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