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忽然沉默的气氛太过诡异,又有相比之下较为智慧的乔娇暗暗拉了一下衣袖提醒,贤妃竟然也醒悟过来自己的失言,干笑着解释:“妾身当闻十一娘身陷暴室那等险恶之处,实在为她焦急忧虑,眼下见十一娘并未受苦,当真庆幸,这岂不是吉人自有天相?”
总之二妃原是各怀心思前来,却同样大觉懊恼而去,太后为了安抚十一娘的惊惶情绪,干脆将她留在含象殿“将息”,特令近来甚至不需十一娘屡行侍读之职,只需好好平复身心,然而十一娘这日晚间虽然卧于高床软枕的舒适之境,却噩梦不断数回惊醒,以至于次日仍旧浑浑噩噩,是以恳请太后开恩,允她回府“养病”。
这便有些出乎太后意料了,她虽然一口应允,并特意交待宫人护送,然则实在担心这回用药过猛,倘若导致十一娘就此深惧宫廷诡谲处处危机,不肯再入宫廷岂非弄巧成拙?太后根本没有洞察这是十一娘的将计就计。
太后既然打算彻底恩服她,那么何不干脆再给太后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十一娘相信太后势必不会错过这一时机。
并有她这回“装病”出宫,也确有一件事情需与贺湛商议,太后倒是打算见好就收息事宁人,然而十一娘可没这么宽阔的心胸,这回她被谢、元二妃算计,若不以牙还牙岂不是甘吃闷亏?
韦太夫人尚且不知十一娘在宫里险些“遇害”,眼瞧着宫人大张旗鼓将孙女儿送回府中“养病”时难免不安,好在宫人一走,十一娘便向太夫人袒诚始终,却隐瞒她已察觉有元、谢二妃在后谋划的事,可太夫人是何等睿智,一听便知事有蹊跷,咬着牙诅咒了太后一番,便连陆离都被埋怨了几句:“出了这等大事,绚之也不来知会一声,幸好有惊无险,倘若有个万一……”
十一娘连忙抚慰:“薛六哥眼下是起居郎,怎能泄露禁中?再者就算大母知情,便连太后都不在宫中,大母又能奈何?也是白担心一场罢了,大母安心,自从宫人阿禄及时来援,儿便猜到太后早有安排,并未受到任何惊吓,之所以自称惊病恳请出宫,无非是将计就计罢了。”
太后这回华山封禅,源平郡公三兄弟身任朝官自然是要随行,全家唯有柳彦留守宫中,即便得知十一娘被困暴室,他也不能擅闯禁内援救,太夫人任是神通广大也无计可施,因而十一娘才早早嘱咐了陆离不必知会,便连莹阳真人与贺湛,若非危急时候也最好暂时隐瞒。
然而十一娘既然声称“养病”,除了家中长辈以外,对柳小九几个姐妹也没有实话实说,只称是在宫里不慎着凉,很需要将息一段罢了。
上清观那处当然是要遣人安抚的,十一娘猜测着贺湛应会在最近几日前来探病,哪知她尚未盼来贺湛,晋王贺烨居然堂而皇之跑来探望了,虽然口称是被同安再三恳求,特意送来一些药材补品,却死乞白赖缠得太夫人允可必须目睹十一娘“确无大礙”,回宫后才好与小侄女交待,太夫人怎能不知贺烨别有企图?不过十一娘既然答应了当面与贺烨“道谢”,太夫人也就没有阻止。
眼见着十一娘并无任何惊惶模样,更加不见一点病态,贺烨倒是惊异得“咦”出一声来,食指在几案上轻敲数下,半信半疑地证实:“柳十一,你自从暴室脱身,可还不及与贵妃碰面,难不成,你竟料到这回必然有惊无险?”
原来贺烨这时已经从江迂口中听闻了十一娘的“狱中经历”以及当着阿禄面前诸多凄惶言行,以为小丫头虽然智计过人,到底是娇生惯养长大,何曾见过暴室之怖?只以为凶多吉少而惶惶不安确是情理之中,又听说十一娘恳请“养病”的事,猜测着小丫头这回莫不是真被吓破了胆?哪知今日一见竟然完全出乎意料,原本打算匆忙赶来述之实情好为小丫头压惊的晋王殿下顿时有了一种“庸人自扰”的感觉,就像好容易打算发一发善心,对潦倒之人解囊相助,结果却发现对方是在装穷,事实上腰缠万贵。
“淑妃姑侄二人似有诡计,我的确有所预感,却一直想不到计策自保,这回身陷暴室,原也以为凶多吉少,然而若掖庭丞真与淑妃勾通打算加害于我,只怕阿禄搬动贾公公前来解救时也是为时已晚,其实当掖庭丞宽限一日时,我便料到太后早有安排,不过如今想要证实一点,未知事情背后可还有贤妃参与?”
十一娘言简意骸地说明了自己的推理,炯炯有神地期待着贺烨将他所知所闻详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