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归去篷莱殿,先诏徐修能与贺湛入见,十一娘知道必然是在商讨新罗、东瀛两国之事,说不定自己迟些也会被太后征询,她并无多少忧虑,只是难免暗暗盘算应对说法,因此在殿外候令时,就显得格外安静。
另一位候见者谢莹,满怀着憋屈郁堵,种种心情,又岂止懊恼二字能够形容?
她不辞辛劳居中穿针引线,为东瀛国说尽好话,好容易才让太后对新罗渐生不满,瞅那神色,似乎已然决断力助东瀛打压新罗,若是如此,当然便会促成柳伊水与粟田马养成姻,一切几近水到渠成。
却被柳伊水三言两语便彻底搅和了,让谢莹郁堵的是,她甚至闹不明白太后为何忽而转改心意,难道就因为那日本使臣没有参透何为秦晋之盟?还有那粟田马养,也当真没用,柳伊水瞧不上他的门第出身,难道他就不能点破柳伊水庶女身份,这样岂不就成了“门当户对”,柳伊水也不能反驳!
可事情闹到这样局面,和亲之事自然拉倒再无可能,倒是得想想办法说服太后逼令新罗屈从,许可日本军队进驻新罗国境,如此一来,东瀛军即能夹击潘逆叛军,岂不是解了晋朔燃眉之急?
这么想着,谢莹便指责十一娘:“十一姐,今日似乎过于莽撞了,纵然羞恼那遣周使不自量力,但到底关系邦交,不该将话说得那样挑衅。”
十一娘压根没打算与谢莹理论,因为她看到窦辅安心急火燎地往这边疾走……
平康坊事发了!
未过多久,高玉祥便送了贺湛与徐修能两人出来,谢莹心急着津守长丹所托,不待传诏便疾步入了内殿,贺湛却公然过来与十一娘交谈:“今日之事不需忧虑,东瀛人也实在猖狂!我这时急着出宫,平康坊有大案发生,太后令我旁审。”
十一娘瞧他面带微笑,便知平康坊一切顺利,一颗心这才稳稳落进胸腔里。
贺湛却又压低了声儿:“东瀛之事,徐舍人比我更觉义愤,十一妹,你也可算又招惹了朵桃花。”呵呵笑着转身,留下十一娘在他身后干瞪眼,有这么“报仇”的么,好你个十四郎。
看着窦辅安也愁云惨雾地出来,阿禄这才示意十一娘入内,当转过那面用作隔挡的百鸟朝凤绣屏,十一娘便听见太后叹息之声:“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便问十一娘:“如何看待东瀛使臣所谏?”
十一娘情知太后此问无关自己姻缘,毫不犹豫应对:“东瀛此族,历来畏强欺弱,虚伪阴诈,不可信任。”
她这话音才落,却引来谢莹“卟哧”一笑:“看来十一姐当真羞恼了那粟田君,只不过这话确实有些过火了罢。”
十一娘照样不与谢莹争论,不过就事论事:“东瀛企图甚是明显,无非是欲投机取巧,当年白江口海战,我大周将东瀛战船尽数击焚,斩溺数万倭军,彻底镇灭东瀛气焰,新罗因那一战也禁绝近海,故东瀛欲赴周境,只能改取远洋,因这条线路远离海岸,风险倍增,几乎每回遣使来周,都有船沉人亡之难,东瀛又无力再组军舰犯击新罗,这回是欲挑唆我国与新罗失和,东瀛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谢莹自是不服:“可倘若真与东瀛结盟,东瀛军即能夹攻潘逆之境。”
“新罗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让东瀛军队进驻国境,倘若大周果真逼迫,岂非是将新罗推向北辽、潘逆一方?”
这话倒与贺湛、徐修能所见略同,太后刚才询问贺湛,贺湛也是直接点破了东瀛人的奸计,为防太后失察中计,所以他才纠缠于东瀛国君可有国书,这一类兵援军政,可不能依靠口头达成。
十一娘再道:“白江口一役之后,东瀛一度势弱,深恐大周与新罗乘胜进攻,纵然远洋艰险,也频密遣使与大周修好,当时据称东瀛国君十分重视主使择选,要求以和为贵,万万不能任何挑衅,所择主使也尽为温文尔雅人士,连容貌身高都有特定标准。”
周人风习颇重以貌取人,尤其喜欢文才风流者,东瀛为了献媚,当然要注重使臣择选,就怕万一择人不当,使臣会引周人反感。
“可是近数十载,东瀛国力逐渐得以恢复,又见大周内乱滋生,以为有机可乘,曾经东瀛四狂便诸多挑衅,这回这位津守君,更是屡有冒犯之辞,与诸多正使判若两人,足见此族曾经姿态不过伪饰,实则野心一直不死,故而十一认为,东瀛根本不值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