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以为,真人不应自责,因为师姐身为裴氏女,德宗帝当年又立仁宗为太子,无论是否曾经赏识师姐,为固太子地位,都会赐婚裴氏。”而造成裴郑灭族的祸根,不是因为这一场姻缘,归根结底,是裴郑二族的权望过大,而她的祖父,又决无可能屈从韦海池,眼看着韦海池祸乱朝政,她的死,是因为她也姓裴,因为贺衍的愚孝与懦弱,因为阴险毒辣的韦海池,她从来没有埋怨过老师,从来没有埋怨过父祖不知韬光养晦,她的父祖,所做所为是人臣之忠,无愧于天地,辜负裴郑二族者,是贺衍,是韦海池,所以她的仇人从来不是旁余,而是那些凶手!
“你说得虽然在理,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莹阳长长一叹:“裴公爱惜子侄,倘若渥丹当年拒绝嫁入皇室,裴公断然不会强迫孙女,德宗帝虽然要为太子固势,也并没有糊涂到以圣令逼迫裴公之地步,这一件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
说到这里,莹阳似乎更加伤感,她收回目光,看向十一娘:“伊伊,我不知你究竟为何在小小年纪便淡泊情爱之事,但我知道渥丹,她只怕是受了我不少影响……她见我为情之一字伤怀痛郁,以至于哀寂长生,为我惋惜之余,只怕对情爱一事也心生慎惧。”
十一娘沉默了。
因为当年渥丹,的确是因为老师的经历,受到了一些影响,她不是不能理解有情人难成眷属的遗憾,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师宁愿独生也不愿盲从世俗的心情,甚至于她一度并不觉得独生对于老师而言,就是孤苦的,就是悲惨的,直到那人病逝,与老师生死阔别。
从那之后,老师的心就有若死灰,这是真正的苦寂与绝望,余生再也没有光彩,而一片黯淡。
她的确,害怕那样不顾一切的情爱。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因为相比莹阳真人的经历,渥丹见闻更多的是,曾经山盟海誓的有情人,或者是迫于世俗教条,或者是当妻子年华不在后,或者是时移日长情爱逐渐淡却,男子温情不在,他们的目光逐渐被年轻貌美的女子吸引,于是又是另一番山盟海誓,甚至一字不差,只不过倾诉的对象换成了别人。
男女之情,变数太多,渥丹不愿意倾尽所有的付出,去争取一个毫不牢靠的将来。
她更加不愿的是,当被背叛,当被辜负,便积怨于胸,被仇恨与不甘长久折磨,从此成为一个恶毒狰狞的人。
在她的认知里,男女之情又哪比骨肉亲缘、知己之谊更加重要?
所以她以为,不执迷此事,即便从来不获他人一心一意,也不会因而不甘,不会愤恨付出不获同等回报。
慎惧二字,老师说得的确不错。
“伊伊,我知道你也与渥丹相似,事事将家族与责任放在首重,你既然作出这样选择……我是真不知道,淡泊情爱对你之将来是好是坏,我只要你记得,人生苦短,无论肩负多重责任,一个人,总得有一些事,要以自己快活为先。”
十一娘抬眸,缓缓一笑:“儿,谨记真人教诲。”
莹阳也终于不再沉湎旧事,她微笑颔首:“我不会干涉你任何决定,至少对我,无论何时,伊伊都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还有,今后就随十四郎一样,唤我为阿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