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远总算盼到了过堂之日,但当然没有料到竟然会行公审,他还从未曾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话陈辞,但也并不如何紧张,只是当见以毛维为首那批官员,这时都冷冷看向他的时候,心尖忍不住还是抖了几抖,不过在主审薛少尹那双平静温和的目光安抚下,又很快稳定了情绪。
自从下定决心来府衙举告,他早已没有了其余退路,若这回不能为儿子讨回公道,别说再无报仇雪恨的机会,甚至自己也会因为诬告反坐。
周律有定,凡捏造事实告无罪者入罪,或使轻罪者被叛重罪,告人者要按其诬告他人之罪受惩。
也就是说,郑远告丁梧亮故杀,若被证实为诬告,那么他便会承担故杀罪被判斩决。
这也是郑叟起初反对儿子告官的重要原因,太原府从前可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贫苦百姓被恶霸欺杀,举告官府,结果反而被判诬告,甚至不需被告一方施以报复,一条性命便断送于贪官污吏手上。
平民百姓不通律法,多数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但却都很清楚大周律中关于诬告反坐的规令,也明白诸多官员与豪贵勾结的现状,是以遭遇不平,要么忍声吞气,实在忍无可忍,也没有多少人向官府举告,从前晋阳城中便有一人,因妻女被恶霸奸杀,干脆投奔盗贼,设了埋伏暗杀仇人,就此落草为寇,靠着打家劫舍为生。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决心与血性,比如郑远,家中有妻儿老小,并非孑然一身,当然不可能如此快意恩仇,对他而言,最切合实际的方式只有向官府举告。
举告之后等待审决的日子,对郑远实在莫大煎熬,不过让他看到期望的是,薛少尹不仅受理了他的告状,而且对于他厚着脸皮提出的要求,也都一一满足,不仅是给予了粮食衣用,甚至还安排予他相对宽敞的安身之处,又承诺日后保他一家生计,亦不用担忧会引晋阳丁报复。
他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这时,郑远打醒精神回应薛少尹的提问,有意敞亮开嗓门,他便是要观审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可怜的长子,两年前是怎么被丁梧亮这个丧尽天良的恶徒活活打死。
“草民郑远,居晋阳县东于村,自祖父一代时,便为晋阳丁家佃农,我家大郎两年之前,才满十五,因庄头苛扣收成,与之发生争吵,丁梧亮得知后,带着七、八个家丁,对大郎拳打脚踢,草民当日因小儿患疾,与妻子带着小儿往五里之外昙华寺求诊,返家后才知大郎竟被丁梧亮等殴杀。”
陆离还未问话,毛维便先开了口:“你既不在当场,又怎知事实如何?莫不是道听途说,抑或是有心诬告吧!”“毛府尹,今日你并非主审官,不应打断询问。”十一娘想也不想便出口警告。
她料到毛维今日会来督审,是以才来为陆离保驾护航,毕竟贺烨虽然也有这本事,但一贯是蛮不讲理之人,并不方便与毛维理论。
“本府不过是听见可疑之处,这才质问而已。”
“既是可疑之处,便不该以道听途说与诬告定论,毛府尹从前也担任过大理寺卿,理当明白如此逼问,有威胁之嫌。”十一娘说道:“毛府尹还请稍安勿躁,但听薛少尹盘询,不要扰乱庭审秩序。”
“晋王妃明显有意包庇原告!”不怕死的张三叫嚣一句。
陆离一拍镇木:“本官开审前已经申明庭审纪律,不得喧哗刑堂,衙役听令,将此喧闹者驱逐出外。”
诸衙役虽然从前都听令于刘力,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毛党死忠,眼看薛少尹有晋王及王妃撑腰,并不畏惧毛府尹,这时也不敢违令,甚至有两人抢先众人一步,上前便把张三拎着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