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没想到谢氏会来见她。
“王妃要当心任姬。”——更没想到谢氏会说这句话。
这让她险些没忍住抬头望天,短短一段时日,为何任姬便突然成了众矢之的?元氏、齐氏再加一个谢氏,先后都满怀诚挚的叮嘱她小心防备此人。
如果说元氏、齐氏的心思不难理解,那么谢氏呢?一贯小心翼翼生怕被风浪波及的谢媵人,今日吃错药了?
谢氏几乎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说出这句义无反顾的提警,收获的却是王妃意味深长的笑容,又似乎不以为然,谢氏当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开始阐述她这样提醒的理由,没有什么新鲜说辞,无非还是任氏奸诈,借机陷害一石二鸟的那些话,当见王妃仍然不予重视,谢氏才有些着急起来。
“王妃可知任媵人之父如今已经升任谏议大夫?她之父族,可是有跻身京兆显望野心,任姬其实大是自负,绝不甘心晋王府媵妾之位,柳媵人固然受其忌恨,她必定也会将王妃视为阻碍,王妃可千万不能吊以轻心。”
十一娘觉得自己再没表示的话,实在是太过拿腔作势,才给了谢媵人一点回应:“我也知道,谢姬一贯不是搬弄是非之人。”
谢氏连忙剖白:“妾身说这番话,决非恶意挑唆,实在是……三年过去,晋王府里好歹才有喜讯,又兼是一直盛宠不衰之柳媵人有孕,殿下当然会更加重视,子嗣大事,可不容万一闪失,妾身实在担心……妾身虽说无用,不被殿下所喜,可身为晋王媵,当然事事以殿下为重,而三年以来,妾身又受到王妃不少照恤,虽然无宠,亦能自在快活,这都多靠王妃恩庇,妾身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看王妃被奸诈之人算计。”
她原是秀美清丽一类的女子,说这番“心坚意诚”的话,眉梢眼角也多柔和婉转。然而十一娘却听出谢氏提及“无宠”二字时,语音稍微沉郁,于是了然。
这位原本与齐姬一样,重在自保,许是安宁来得太过容易,渐渐又觉寂寞凄孤,当然她的骨子里,应当并不甘于沉默冷清,毕竟是桃李年华的美人,论智计并不悬殊人下,在自保的基础上,难免会渐渐产生更多的企图。
也是人之常情。
十一娘颔首,表示认可了这番剖白,但当然不会就此同谢氏一齐鄙斥任姬的表里不一、贪婪奸诈,相比这些姬媵而言,她是上位者,那么她的想法,便不会让这些人轻易洞悉。
“六姐有孕,且有段日子不能操劳了,府里这多事务,千头万绪,秦孺人一双手眼难免有些顾不过来,故我思谋着,不如让你、齐姬以及任姬三人一同辅理,你们如何分工,且与秦孺人商量就好。”
看似不置可否,但实际却暗示谢氏,那些话她是听进去了。
待谢氏离开,十一娘才问:“碧奴与阿禄怎么看?”
又才发觉,原来阿禄并不在身旁,十一娘微微一怔,眉心稍蹙:“我这才醒悟,今日谢姬有意等到阿禄走开后,才说起那一番话!”
碧奴刚在斟酌词句,闻言后也是一惊:“王妃言下之意是……”
“谢氏为何特意避开阿禄?她不仅是在提醒我小心任姬,更是在提醒我小心阿禄!”
原来谢氏并不是一来就开门见山,起初也是绕出老远不露正题,直到酡颜远远一露脸,应是有事商讨阿禄,待阿禄走开,谢氏这才迫不及待提警。
“可谢媵人为何这样做?”碧奴震惊道:“连齐、元二位媵人,也不敢如此暗示。”
阿禄来自篷莱殿,太后跟前,谢氏暗示十一娘堤防她,实则就是提醒十一娘要堤防太后!
可她又警慎机智,并不开门见山,这样一来,就算十一娘对太后愚忠,也捏不住她任何把柄——毕竟她只是说了任氏对王妃有恶意,并没有揭曝任氏不利晋王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