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胡子其实既不姓麻,又没有留胡子。
他幼年时出过麻疹,大难不死,留下一脸黑坑,至于说胡子,则是因为他生来身长体壮,恍眼看上去有如胡人,故而得了麻胡子这么个绰号,偏偏让人艳羡的是,当年他娶的妻子,又是从一里村到十里村首屈一指的美人,性情还温柔贤惠,眼下纵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瞅着便要当祖母的人了,看上去仍然风韵犹存。麻胡子虽是农人,没法子让妻子锦衣玉食,可但凡粗活脏活,都是他一肩挑,从来不让妻子劳累半点,小日子过成了十里八乡的楷模,村人们往往不满自家女婿,都会把麻胡子响当当的提出来作对比。
麻胡子活了近四十年,自打成亲后就没愁眉苦脸过,为人又仗义,很受乡人推赞。
最近疫情爆发,七里村起初也有病患,衙役们要坑杀村民,是麻胡子带头抵抗,好在事情还没闹得太过恶化,就被秦明平息了,随着病患移去隔离区,七里村的生活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之前患病的乡亲,最近还是传来了不治而亡的噩耗,其中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壮劳力病殁,上有老下有小,亲人们悲痛欲绝,麻胡子也同情不已,想着为防疫病扩散,连遗体都要由官家掩埋,家人看不得一眼,更觉悲悯,主动前去劝慰死者家眷,忙劳至傍晚才回自家,父子四人刚过院落,便见麻娘子心急火燎跑了出来。
“焦大哥下昼时说是要出去走走,这会子还不见回来,眼看着就要天黑,怎生是好?”
麻胡子也立时着了慌:“焦哥本就病弱,往常几乎卧床不起,疫情爆发,他更应小心才是,怎么能随处乱走?那渠涧里投了毒,谁知还有没有疠气,普通人虽无妨,焦哥卧病之人,说不定被疠气一熏,就昏摔下去了。”
麻娘子蹙着一双细眉:“今日朝早,有王府卫士来送食饮,其中有一个,特意提了两包药材交给焦哥,说是吉儿托了他,务必安慰焦哥放心养病,我还与焦哥感慨几句,说吉儿真是个孝顺孩子,焦哥依然托了我煎药,说这段日子躺得身子骨锈涩,要去村子里散散,我虽觉得不妥,焦哥说服道不会走远,就沿着篱笆走上一圈,我间中还出来瞅过两回,见他果然不曾走远,也就放了心,哪知等药煎好,怎么也寻不到人,只好托了四邻一齐找寻,可这时势,谁也不敢接近渠沟,就不知是不是……”
麻胡子一跺脚:“我去找找看!”
于是父子四人在村里村外胡乱找了一番,并没有发觉焦老爹的半点影踪,忧急之下,通知了村正,折腾得整个村子的青壮几乎彻夜未眠,可焦老爹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麻娘子急得直哭:“怎么是好,我们答应了吉儿那孩子,替他照看焦大哥,这下要如何交待?”
麻胡子也唉声叹气:“吉儿那孩子,老远逃难来广阳,又是幼年丧母,唯有一个老父相依为命,虽说焦哥病弱,他什么时候叫过一声苦?往常虽说是在城里帮工,但有闲睱,都会回来看望,这么孝顺一个孩子,可惜咱们没有女儿,否则招为女婿也未尝不可,总想着,咱们虽非亲非故,认识一场也算缘份,否则十里八乡这么多人户,吉儿怎么就偏偏赁了咱们闲舍?虽不同姓,今后也可如家人般相处,不妄相识一场,这下可好,怎么与吉儿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