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仙智及冠不久,他做了一件让凌虚无法容忍的事。
那一年洛阳/水患,邙山之下疟疾横生,百姓死伤无数,当时的凌虚还做不到如今一般不问凡俗,故遣仙智下山,施药用医,尽力救治患疾者,这其中一部分情由,也是为了让仙智历练,更加有利于修行。
然而正是这回入世,仙智为一女子情迷,那女子是富贾之女,仙智一无所有,女子之父当然不愿许嫁,仙智先约那女子私奔,女子不愿,仙智疑那女子三心二意,又恨女子父母鄙视小看,故用师门杀伐术,残害女子一家,将其灭门!
州官虽以为女子一家乃因走水失火导致灭门惨祸,不疑有人谋杀,可仙智回去邙山,一身杀伐戾气,怎能瞒得过凌虚、琅济二人?师门原以道术残害世人为重戒,违者必死,琅济不容仙智,欲将其处以死罪荡清门户,然而凌虚一时心软,说服琅济,废仙智道术,断其经脉,以残疾之身驱逐师门,防他祸害世人,但到底留了此人一条性命。
凌虚此时叹道:“据那韩英所述,那道士外貌、记认,更兼阵法道术,实乃仙智无疑,但老道实在不知,百年已过,仙智道术既废,又乃残疾之身,怎能苟活至今,并仍能施行杀伐之术!”
贺烨与十一娘听这一段情由,夫妻两个尽感惊心,眉来眼去一番,十一娘问道:“师公,这世上真有如此狠厉道术,一人布阵,能伤千军万马?” 凌虚垂眸:“何来千军万马,不过百人而已,甚至展卫虽一时迷乱心智,因其沉稳坚定,尚且能够杀出幻阵,另有那徐卫,身佩符咒,至始至终不被幻阵所迷。”
十一娘道:“先不论仙智有何因缘际会,如何恢复道术功法,凭师公之能,必胜仙智百倍……”
“丫头,修道之士,本身便属逆天改命,当切忌杀伐多违天道,否则无论道行如何高深,必伤自身,我一早便对你说过,若非这回冤孽由我而生,我也万万不会插手。”
十一娘闻言,立即打消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然而贺烨却大不以为然,提出道:“天师既说修道之人不能违背自然,何故仙智害人灭门,未被上苍降罪,反而苟活至今遗害无穷?”
凌虚斜了一眼贺烨:“殿下以为,一门商贾横死能否影响大道遁还?”
贺烨哑口。
“修道之人,看淡生死,不以凡俗悲欢为念,不过我师门,首重规教,便是禁绝以杀伐道术戕害非道之人,仙智早犯门规,我妇人之仁纵容其苟活,致使今时,他依然用我师门杀伐之术遗祸,这为我之冤孽,必须由我终结。”说完抬眼,看定贺烨:“仙智由我对付,至于其余人,殿下请恕老道无能为力。”
十一娘正想说话,哪知贺烨完全不给她机会,也是脸色一寒,语气一冷:“天师有术,能伤千军万马,于凡夫肉胎而言,何等威胁?天师不愿助我,难道就不怕我毁之绝患。”
十一娘顿时寒粟炸起,瞪大眼惊呼:“殿下!”
凌虚却哈哈笑道:“丫头,你关心则乱了,殿下倘若真有此心,又如何会宣之于口?阴谋毒害尚且难取老道性命,老道还怕殿下明枪来杀不成?十万军马,必能斩老道于剑下,可是殿下,为杀区区道人,甘心毁损志向不成?”
贺烨同样哈哈大笑,拍了拍十一娘的肩膀:“丫头,你关心则乱了。”
说完起身就走,没走正道,走的是房顶。
十一娘愣愣看着贺烨“拔地而起”,好半天回不过神,因为她留意见贺烨临走前的眼神,流淌的阴暗与计量,有如黝黑的泫涡,那样的危险与不详,似乎是她从未触及的阴暗。
“丫头,晋王不是普通人。”凌虚长叹一声:“你选择这条道路,连我也难断吉凶,你好自为之。”
但十一娘很快稳定了情绪,不动声色:“师公,我又何尝是凡夫肉胎呢?世上枉死之人何其多,有谁似我一缕浮魄,霸夺人身?我是从幽冥归来,何惧再往幽冥?”
凌虚深深看她一眼,也起身离去。
半响,碧奴由外而进,见只余王妃在此敝室空坐,她有些犹豫,十一娘却察觉了她的到来,静静转身:“王郎将如何?”
“已经是彻底清醒了,想面见王妃。”
十一娘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不见,让他好好养伤,碧奴,千万谨记,王郎将已无性命之忧一事,不可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