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这一夜风平浪静过去。
得知宇文盛并无行动,太后无疑是失望的,她并不因此便打消对宇文盛的猜疑,因为她掌握那急公会的叛徒,提供最最有用的情报便是宇文盛早已通匪。
正如西妩推断,叛徒并不是来自怀恩王心腹,甚至不算朱祥隆的心腹,此人在急公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然而多年之前,宇文盛在岭南为官时,该叛徒曾经接到指令暗助宇文盛谋刺地方恶霸,所以他知道宇文盛与急公会早有关联,又正因他无足轻重,怀恩王清理门户时饶幸逃脱,没有被斩草除根,混在十万士勇里随怀恩王一同称降,但这个人私下却主动向韦太后投诚,出卖宇文盛,为他将来的前途似锦做好铺垫。
而此番旧部动乱,也正是因为叛徒居中挑唆,再立一功,韦太后对他的检举当然信任不疑。
“宇文盛没有行动,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明白怀恩王已然自身难保,不愿再为他出生入死,要么便是其生性谨慎,尚在计划营救方案万无一失,而暂且没有轻举妄动,总之,不能放松对他之监视。”太后向高玉祥下令。
可是在高玉祥心中,又默默添上一个可能。
万一贺湛也与宇文盛早有勾联,那么便可能是他劝服稍安勿躁从长计议,当然也有可能为求自保,游说宇文盛袖手旁观。
但此时对贺湛仅限猜疑,高玉祥自然不会急着向太后检举,他也担心徐修能另怀居心,故意给他挖了个陷井。
这日便追问高孝:“贺澄台有何反应?”
“就是去了一趟平康坊西妩家,而且在那留宿,咱们那耳目虽说也跟了进去,然而没办法听清两人交谈。”
“西妩?”高玉祥蹙眉:“是否韦相府从前那歌姬?”
“正是韦少卿曾经宠妾。”
高玉祥便摇了摇头:“贺澄台与那妓子原本有旧,来往并不奇异。”
宇文盛得韦元平举荐虽是西妩促成,但西妩行事格外小心,她做为韦瑞的宠妾,当然不会直接向韦元平夸赞宇文盛如何如何,甚至于没对韦瑞提起过宇文盛,只不过暗中将韦相府的隐情透露出去,比如韦元平一众姬媵中,哪一位可以吹枕头风,值得贿赂;抑或子侄、门客中某位地位殊重,得其引荐事半功倍,是以就算宇文盛身份暴露,西妩也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因为真正向韦元平保举宇文盛者,另有其人,而那些人之所以保举,乃因宇文盛阿谀奉承格外到位,就算内察卫刑讯逼供,这些人也无法说出子丑寅卯来。
“可贺舍人偏偏在昨日往西妩家,那妓家又曾为相府歌姬,宇文盛同为韦相举荐,这其中亦有蛛丝马迹牵连,未必没有蹊跷之处。”高孝立功心切,并不希望这回徒劳无功。
“那你可曾紧盯西妩,察实她与宇文盛有所联络?”
“并无。”高孝沮丧道:“昨日西妩家宾客满坐,西妩并未出外一步,只在平康坊云来楼订了几桌酒宴……”
云来楼是开设在平康坊的一家酒肆,东家是个富商,与高玉祥亦有往来,甚至高玉祥还拿着云来楼的红利,若说云来楼与急公会勾联,高玉祥岂不也有嫌疑?
高玉祥没有料到的是,西妩暗线之一正在云来楼。
当然不是作为东家的富商,不过跑堂而已,专门负责承接各大妓家供求宴桌,这跑堂也不需与西妩碰面,但凡西妩特意指定一味菜肴,他便知道有事联络暗人,他的任务是将残羹剩菜施舍给云来楼附近一乞儿,乞儿又会特意寻某位游侠讨钱,那游侠才会前往西妩家,接受指令后逐一安排,让密信几经周折才递传到宇文盛手中。
妓家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场所,不仅贵族纨绔、士子商贾,游侠闲汉也常来常往,内察卫哪里盯防得住所有人,高孝关注的无非贺湛、西妩行动,这两人偏偏一步不曾外出,游侠接触者还并不是西妩本人,指令是由“小蔡姬”发出,她也是急公会众,直接听令于西妩。
所以昨日高孝一无所获,根本没有察觉宇文盛已然得到了提醒。
“宇文盛昨晚没有行动,不代表一直不会行动,贺澄台同样如此,总之怀恩王府、京兆府衙、上清观、西妩家,这四处务必紧密盯防,直到……怀恩王人头落地!”高玉祥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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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贺湛亦为“一夜无事”如释重负,然而西妩却忧心忡忡:“昨日我特意留心,果然觉察耳目盯防,说明贺舍人推断无差,京兆尹是当真暴露了,甚至连贺舍人也已被猜疑,韦太后既连十万士勇都不放过,处死京兆尹与贺舍人又何需实据?二位倘若自身难保,只怕也无法营救怀恩王,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怀恩王罹难,既不能暗救,也只剩强攻一条途径!”
西妩手里还有一队急公会众,然而都是行为暗探之事,窃密、联络虽为擅长,要想撕开天罗地网成功营救怀恩王却好比以卵击石,西妩一旦暴露,贺湛当然不能脱身事外。
她这是想要逼迫贺湛出手,营救怀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