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仪一场酣睡醒来,有那么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枕着隐囊望向帐顶,眨了好一阵眼睛,才想起了关于昨晚的一些片段,她腾地坐起,连声唤道昨晚身边服侍的宫人,神色紧张地追问:“昨晚我因贪杯,饮酒过量,可曾对圣上口出狂妄之辞?”
她能记起的片段,无非是口若悬河将毬场战术长篇大论,甚至于大出狂言,声称自己若非女儿身,天生体力便弱于男子,又因诸多限制,从无机会于疆场实战,甚至连游猎都不能放开手脚,否则必定也能与圣上在击鞠一技上,比试长短,未必便落下风。
后来连连劝酒时,也曾旧话重提,把太原潜邸时曾经灌醉圣上的事件得意洋洋用作自诩,硬逼着圣上再决雌雄。
这当然也算出丑,可齐昭仪担心的远远不是仅此而已,她是真不知自己酩酊大醉后,有无胡言乱语,将一直隐瞒的心事吐露,若真连这话都叫嚷出来,将来还如何面对帝后,真真无地自容。
不过宫人的回应倒并没她担心这一段,齐昭仪方才如释重负,可听说她昨晚的“英雄事迹”,喝大了舌头涨粗了脖子,竟还纠缠着天子不放,浑然不听劝解,最终还是天子佯称应战,要随她回到居苑大战三百回合,才把她哄上了肩舆,再后来便是她在肩舆上醉睡过去,终于没再闹出更多糗事。
齐昭仪掩面哀叹:“看来贪杯这项恶习,确是应当改戒了。”
到她重新把手移开,方才留意见仲秋面无人色地跪在床前,且红涨着眼眶像是将要大祸临头的形状,齐嫔心头一紧,追问一番,终于得知昨日那番经历因何而起,眼睛瞪着仲秋,心头忧虑不已,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听仲秋喋喋不休。
“昭仪心疼奴婢,昨晚不让奴婢冒着风寒侍宴,可奴婢却也担心昭仪再失良机,后来前往飞花阁打探情形,路上正遇圣上辇驾及昭仪步舆,那时昭仪已经醉睡了……圣上满面肃怒之色,吩咐奴婢们好生服侍昭仪,转向往蓬莱殿去。”
这么说来,天子应当意识到了皇后一番安排的目的,而且心怀恼怒!
齐昭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虑,斥道:“看你行为什么好事!若因我之故,造成圣上迁怒皇后……韦太后奸计得逞,我便是死也难以瞑目。”
连忙吩咐更衣梳洗,收拾齐整后,便急往蓬莱殿去。
十一娘却是已经恢复心平气和,纵然近身如柔洁、绾芋等宫人,亦看不出皇后那分毫复杂的情绪,齐昭仪就更无从得知帝后之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悔愧的心情却也分毫不减,但一路之上也曾考虑仔细,若再否定自己暗怀倾慕,非但皇后未必相信,更是证实仲秋居心不良,有无事生非的恶意。她虽恼仲秋自作主张,但又怎忍让自幼陪伴身边的婢女担当过责,所以她决定开诚布公,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也好教皇后得知她的真实意愿。
“殿下怎能如此武断?”一开口竟是怨怪的口吻。
反而让十一娘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了。
“如今妾身也不敢再隐瞒殿下,太原之时,圣上救妾身自绝于悬渊,妾身对圣上甚是感激,后亦渐得知,圣上志怀天下,实为那时乱世,顶天立地之英杰,救命之恩,渐成仰慕之情,然妾身却从来不存执迷之念,况从来英杰明主,多得庸凡倾慕,但英杰与庸俗之间,相隔若如天渊,执迷于一厢情愿,无非自寻苦恼,妾身自量其力,于君帝而言,微如草芥,有如美玉瓦砾之别,奢求无异自辱,执迷更为愚钝。”
“更何况,妾身虽慕圣上,却并非以圣上为首重独一,如皇后,更早之前,已得妾身仰慕,若因圣上之故,损及妾身与皇后之间情谊,纵然能得幸宠,妾身亦将痛心疾首、凄入肝脾。”
皇后突被齐昭仪如此露骨的表白,大觉啼笑皆非,她伸手欲按额角,却被齐昭仪挽住了手臂:“再者,殿下理当知晓妾身真正执念,殿下明知如此作为,会让韦太后得逞,怎能目睹圈套却不避绕?若因此,使亲者痛而仇者快,妾身岂非纵死难赎其罪?妾身视太后,如枕戈泣血,世间没有任何人事,胜于此血海深仇,殿下若真怜惜体谅,那么便莫对长安殿那位心慈手软,妾身之所以苟活,亦全因此不共戴天之恨未曾灭绝,有朝一日,韦氏身败名裂不得善终,于我而言,方为大快胸臆,宿愿得偿。”
齐昭仪极其严肃认真:“殿下昨日所为,实乃大错特错。”
十一娘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检讨:“昭仪批评得是。”
齐昭仪这才满意,微微有了笑容:“至于殿下怎么求得圣上谅解,开释芥蒂,恕妾身无能为力,只好让殿下自己筹谋了,不过妾身防范不周,居苑之中竟混入太后耳目,这一件事再不敢有劳殿下烦心,妾身自请处置奸小,还望殿下允准。”
十一娘原本也没打算越俎代庖,起初计划着倘若昨晚齐嫔借着酒意大胆表白后,不管贺烨会怎么作为,她都会告诉齐嫔前因后果,把声飞交给齐嫔自己处治,齐嫔这时既主动开口,十一娘自然允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