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家人都回去了,李建安又叫人来看过纯歌,就去了太夫人那儿。
太夫人把早前的首饰都拿出来在案几上翻看,见到李建安进来,就炫耀般把一个匣子举起来,“好不好看,老四方才差人给我送过来的。”
李建安就看到里面几颗亮晶晶的祖母绿宝石,点头微笑道:“老四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
孩子的孝心,做母亲的人自然都喜欢。
虽说李建浩不是太夫人生的,不过李建浩能想着送东西,太夫人就觉得更欣慰。
见李建安端了茶坐在下首,就知道李建安有话要说,忙叫其余的人都下去。
“老四这孩子,以前总跟我隔着一层,方才我看他来的时候,说话做事要自在多了。”
李建安嗯了一声。
太夫人就睃了一眼李建安,“说起来,你轻轻放过了老四家的,我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不过现下看起来,还真就是该这样做,毕竟是一家人。”
李建安就放了茶盅笑道:“这些事情,我有分寸,您放心就是。”
“你当然有分寸,连你媳妇的嫁妆铺子都赔进去了!”太夫人面带不满,教训道:“你看着老四日子过得紧,想要伸把手,我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哪能拿媳妇的陪嫁去贴补兄弟,传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太夫人还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了纯歌关掉铺子,方便四夫人那边做香露生意的事情,见到李建安过来了,立时就想嘱咐几句。
李建安也知道太夫人顾虑什么,就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太夫人听。
“纯歌说治标不治本,咱们要是直接给老四银子,那是死钱,也花用不了多久。还不如给他寻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如今这生意,方子是我给老四的,本钱也是我给老四的。做起来就不能算是四弟妹的陪嫁生意,算是老四的营生。也省的老四手里只有俸禄,四弟妹总说老四花的是她的陪嫁钱,弄得四弟在她面前都直不起腰来。”话中透着几分对四夫人的不满。
太夫人听了却抿着唇笑,“这回老四能直起腰,你却不行了。”
李建安愕然。
转头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就摇头道:“纯歌不是这样的人。”
看样子,还真是琴瑟和谐了。
太夫人看着李建安满面春风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几分感慨。
不过对于纯歌能舍出挣大钱的铺子就为了李建安之间兄弟的感情,太夫人也觉得很欢喜,就没再往下说,只是吩咐李建安要补贴纯歌。
李建安就把看好的两个庄子给太夫人说了说。
太夫人听完沉吟了一番道:“这两块地方,都是膏腴地,出产不错。就是离得远了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打理,别到后头都给下头的人贪墨了去。”
这些事情,李建安也是早有盘算,直接道:“我吩咐王管事帮着看一看,不会有事。”
王管事是李建安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总是管着外院的事情,这会却拿出来帮着纯歌管庄子。
太夫人听着就挪揄的看了一眼李建安,李建安面色微赧,低着头喝茶。
太夫人就失笑道:“瞧我,跟你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今个儿你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赶紧说了吧。”
李建安这才想起来正经的大事。
自己那位岳母,陈家这位大太太,即便是病成那副样子,都还要过来参合,显见是不肯轻易罢手的。
当年陈纯芳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自己可是早就见识过了。
现在想想,自己要上朝,要处理大大小小一大堆事情。
纯歌即便是能干,终归也是晚辈,两个弟妹都是看着有好处才会上去的。老四也有自己的事情吗,老五老六就更指望不上。
梅香院那边童妈妈几个虽说机灵,终归是奴才,身份上先就差了一截。
要是大太太再隔三岔五过来一趟,只怕家里还是只有娘这边能挡得住了。
李建安心里觉得不该劳碌太夫人,还是不得不开了口道:“母亲,陈家那边……”
话刚起了个头,太夫人就明白了李建安的意思,摆摆手叹息道:“你今天不过来,我也是要找你说说这事情的。”说着还用手揉了揉眉心,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李建安看见了,就有几分了然。
只怕今天打发人打发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是去芳草榭那边才拦住的她,你是没见到,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不过我瞧着面色却好,就是走不动道,一路要人抬着春撵到我这屋子门口,再让婆子背着到了位子上。说起来,她都这样了,我也不明白她还折腾着闹什么。”太夫人唇角边上就满是苦笑。
李建安眼神隐晦,没有说话,心里却有底。
太夫人又道:“我请她喝茶,她就开门见山跟我说今日过来一个是要看看你媳妇,一个是要看看武哥儿。我想着我在这儿,也不怕她跟武哥儿说什么,结果武哥儿一进来,她就扑了过去,差点摔在地上,还是姚妈妈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当着我的面,她就问武哥儿吃的好不好,用的好不好,这些日子家里有没有人给他气受!”太夫人一脸愤愤然中就带着几分无奈。“她要是像以往那样,跟我拐弯抹角的绕圈子,我也好打发一些,可她偏偏这般直来直去的说话,她又是病重的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旁边看着,半个字都插不上去,还是她身边的姚妈妈机警,跟我说她这几日病势沉重,又惦记着武哥儿,说话就有些急躁。我也只能顺着应了下来,就当她是真的病糊涂了。”
李建安阴着脸端茶也不喝,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武哥儿说什么没有?”
太夫人愕然,马上醒悟过来李建安的意思,正色道:“你可别怪到武哥儿头上,他才多大的孩子,懂些什么。本来这孩子也是心性纯良,我今天看着他,可没有半个字顺着他外祖母说话的,还有一个劲说母亲对他好得很,让大太太放心。”
武哥儿从小被陈纯芳捧在手心上养大,周围的人也都惯着捧着,从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
这今日自己冷眼看着他,分明就是没有喜色的样子,却偏偏还晨昏定省过去梅香院请安,问纯歌小妹妹什么时候出来。
只说是小妹妹,从来没有说过是小弟弟。
纯歌不以为然,自己可清楚的很。
就算是竭力掩饰,终归还是一个孩子,眼神里的怨憎如何能彻底掩饰的住。
可以前的武哥儿要是不喜欢,就会直接说,骄纵中尚且带着几分天真。
没想到现下这孩子,也喜欢违背心意说话了。
对着长辈都这样用心机,将来又会如何!
想着这些,李建安心里就冷冰冰的一片失望,把手里茶盅放到边上,闷闷道:“娘,武哥儿这孩子,只怕心大了。”
太夫人一哽,转眼就明白了李建安的意思,目中含了泪。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建安怔怔出了会神道:“娘,当年我继承爵位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只有十三岁。算起来,武哥儿今年就是十一,实在是不小了。只是以前咱们看着他爱玩爱闹的性子,还总缠着乳母抱,就以为他还是小孩。确实是疏忽。”
那句疏忽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一样。
太夫人每次听到李建安这种调子说话,就知道他必然是又做了什么决定,而且没人能劝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