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老爷怀里揣着封信,手里握着玉扇,昂首阔步地从米记铺子门前走过去,半途中被来往的小厮丫头推攘着挤来挤去差点没站稳摔了个跟头,还在被人群挤着没摔着,帽子却落了下去。
等好容易挤出人群,先前干净整洁的发髻也凌乱了几分,头发落到了脸上,随风起舞。
赵三老爷眼珠子突出,扭头狠狠地朝人群吐了口唾沫,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袍子,面色铁青地走开了。
后头的小厮面容狼狈地抓着赵三老爷的帽子咬着牙使劲儿挤出了人群,快步追了上去。
赵府大门前只一块门匾,也没什么装饰,门口高挂着一对灯笼,厚重的木门显出几分古朴。赵三老爷一步跨了进门,不等门房的小厮迎上来便不耐烦地挥手道:“老太爷呢?”
“回三老爷的话,老太爷这会儿在花房里,正侍弄着那几盆菊花呢。”小厮殷勤地答了,忙引着赵三老爷去了赵老爷子的花房。
赵老爷子年近古稀,头发胡子都白了,精神却极好,余光瞥见赵三老爷进了花房,一边精心给菊花翻着土一边慢悠悠地问道:“去米记了?”
赵三老爷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也学着赵老爷子的模样蹲了下来,从小厮手里接过小泥铲,刚要伸手,却猛地被赵老爷子一手拍开了,语气嫌弃地斥道:“别糟蹋我的花儿!”
赵三老爷撇了撇嘴,讪讪地收了手。将小泥铲塞进小厮怀里,盯着赵老爷子手里的小泥铲咳道:“那海船听说施家参了股……”
“那是施家的事儿,你眼红什么?老子跟你说的话没听明白?赵家行商五六十年,挣下的这份家业你还嫌小了?”赵老爷子看都没看赵三老爷,声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怎么耐烦。
余光瞥见赵三老爷急急地要辩解,赵老爷子转过身伸了伸胳膊,面色不耐地将赵三老爷往旁边赶了赶。
赵三老爷忙站起来给赵老爷子让了路,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又被赵老爷子漫不经心的语气给打断了。
“你要真嫌小呢,那你就自己去挣!祖宗的家业也是几辈人挣下来的,你若有你祖父那点志向,老子还真佩服你这份雄心壮志。只是我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你别拿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来烦老子!”
赵三老爷满肚子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憋得满脸通红,委屈又无奈地吸了口气,跟在赵老爷子身后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看赵老爷子来回侍弄着那几盆根本不起眼的菊花。愤愤地吐了口闷气,扯着胡子不满地咳了一声:“父亲!”
“你嚷嚷什么?老子没聋。听得见!”赵老爷子朝赵三老爷十分不耐又嫌弃地瞪了一眼,上下扫了赵三老爷一圈儿,瞥见赵三老爷头上那根如秋千一般来回飘荡的头发,脸上没绷住,差点笑了出来。
赵老爷子刚裂开嘴,又猛地咳了一声,憋回笑意。转过身将手里的小泥铲交给小厮,回头点着赵三老爷训斥道:“看看你这副模样。成什么体统?还是个正经老爷呢!海船的事儿我早就跟你说明白了。上回米掌柜和李掌柜亲自送的礼过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一点没听出来?人家背后是二爷!主子们的事儿,咱们也别去搀和。”
“儿子知道。”赵三老爷有些不甘心地吐了口闷气,见赵老爷子要往外走,忙伸手扶住老父的胳膊,被赵老爷子板着脸甩开了。
“父亲别气了,儿子也知道,就是一时不甘心被施家占了便宜。”赵三老爷摸了摸鼻子,呐呐地嘟囔了一声,“韩老爷子那个命根子今儿还让人送了信过来。”
“我看过了。”赵老爷子脚步硬朗地出了花房,净了手,慢条细理地用帕子擦了,抬起眼皮打量着赵三老爷一脸的不乐意和眼里那点子艳羡和嫉妒,十分鄙弃地嗤笑一声,将手里的帕子塞给赵三老爷,拧起眉头毫不客气地数落起来。
“你是不是不服气韩四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得了二爷的青眼?那是你能比的?韩家是书香世家,北地望族,韩老爷子是当世大儒,他是下了血本!让韩家嫡支的独苗去给二爷跑腿,你以为谁都有那份魄力?韩老爷子是把整个韩家都压在二爷身上了。咱们赵家,不行!”
“北边迟早是二爷的,就是投奔了二爷也不见得……”赵三老爷瞄着赵老爷子的脸色讪讪地住了口。
赵老爷子眉头一竖,白胡子抖动着,眼里冒着怒火,伸出手啪的一声拍了赵三老爷的胳膊一把,手指指着赵三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磨牙道:“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幸好孙子跟你不是一个模样!老子什么时候说了不跟二爷示好?可那也讲究方法!老子让你读的兵法呢?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个米掌柜和李掌柜在这摆着,你以为二爷缺钱?二爷要的不过是分忠心,赵家跟北边其他世家比不得,得安分些!那个韩四不是让人出钱建书院?你回个信,就说赵家愿意出这份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