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息怒。”顾长文压下心头的不安,忙一步上前跪了下来。“此事非同小可,臣斗胆,恳请圣上着人好好问一问郑都司!”
大殿里一众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成明帝面色惨白,浑身的怒气都涨到了喉咙口,手脚颤抖地抚着椅子扶手,压抑的低咳一声盖过一声,在没了礼乐声的大殿中显得尤为刺耳。
苏文紧拧着眉头,满脸都是惶恐担忧,慌忙递了茶盏上去,被成明帝一怒之下拂开了,那茶盏摔落到地上,砰地一声,又是一地碎片。
“圣上?”苏文的声音陡然尖利了一分,充满了惶恐跟不安,忙丢了托盘上前替瘫倒在椅子上的成明帝顺着气。
顾长文的眼眶微微缩了缩。一旁的陈弘正手指拢在袖子里,慢慢蜷起捏成了拳,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帘子上头。
“朕无事!”成明帝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干涩沙哑,有些中气不足,却隐隐地透着股杀气。
二皇子低着头,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笑意,又极快地暗淡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等着成明帝的后话。三皇子手指捏紧了,视线在几位皇子身上绕了一圈,眼里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四皇子一脸惊恐愤然地站在魏相跟前,眼里冒着火气盯着郑泰和,不等群臣反应,抬起一脚就往郑泰和肩膀上踢了过去,磨着牙恨骂道:“混账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乱闯?平白扰了圣上的兴致!还惹得圣上不快!爷的酒也没啦!那吴炎在南边好好待着,怎么就领兵进京了?你蒙爷呢?再说叶将军。哼,叶老将军还在这儿,你简直是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你这是死罪……”
四皇子越说越气,跳着脚转了半圈,犹自不解恨,又是一脚踹在郑泰和身上,点着四处吓得愣神的内侍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拖出去?”紧接着一脚踹翻了大殿上方颤颤巍巍的小内侍,厉声斥道,“还不去请太医?”那小内侍脸色一白。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脚步往外头狂奔而去。
“四爷恕罪。只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郑泰和一脸泰然,声音浑厚,掷地有声,“西山大营酉时末遭了火,营里一片混乱。叶盛英趁机带人往京城疾驰。微臣拦不住,且心忧圣上,顾不得其他,只得带了虎翼军的人往宫里赶。在南门外又听虎翼军暗探禀报,镇南军统领吴炎领一千余人逼近京城。虎翼军乃圣上亲卫,微臣万不敢置圣上的安危于不顾。只得自作主张,先从暗门入了京城。还请圣上明鉴!”
成明帝没应话。粗重的喘息声跟压抑的咳嗽声在安静的大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三皇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点着人群中一脸严肃的叶天明质问道:“叶老将军有何话说?”
叶天明根本没理会三皇子,只瞥了大殿中央的郑泰和一眼,面上波澜不兴,直直地朝大殿上方磕了几个响头,沉声道:“老臣如今年近古稀,从太祖算起。共历三朝,一生从未有过诳语。如今事实未明。老臣不敢有一言偏袒,只望圣上明察!若我叶家子孙不肖至此,老臣愿手刃不肖子孙,以此谢恩!”
大殿里一片死寂,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出声。
卫国公卫清明站在角落里,轻轻拉了拉诚意伯刘怀瑾的袖子,两人相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站开了。刘怀慎余光瞥见卫清明的动作,眼角微微动了动,眸中忽然掠过一丝亮光,脚步慢慢挪动着,跟刘怀瑾站到了一处。卫清原眉头紧蹙,直直地盯着人群中的几位皇子,被卫清明拽着袖子直接往后拖了出来。
恰在此时,紫宸殿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似一道闪电刺破夜空,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大殿里又是一阵骚动。成明帝眯着眼睛,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良久才一把拂开苏文,揉着额头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阴沉的戾气,盯着大殿里神色各异几位皇子,低声问了一句:“宫里还剩多少人?”
隐在灯影后的中年男子迟疑了一瞬,方才应道:“不足五十。照圣上的吩咐,其余的暗卫都赶往了城外。虎翼军,来得太过突然,且人数不少,各处的暗卫都没敢擅动。”
“哼!朕的儿子个个翅膀都硬了,都知道带人逼宫了!朕还真是,没想到……”成明帝自嘲地冷哼道,瘦瘪的脸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里蔓延着一层血色。“无论如何,卢汉广父子俩跟叶盛英都得杀了!朕就是死,也不能让这江山落到别人手里!”
“圣上放心,才刚递进来的消息,郑安已经带人围住了西宁王府,叶盛英的人兵分两路在京城南北门设下埋伏,等确定卢汉广跟卢俊昭被拦下来,埋在暗处的暗卫也能动手了。”
成明帝嘴角浸出丝冷笑,轻轻嗯了一声。“行了,朕今儿就看看这几个儿子到底要怎么闹!”
隐在帘子下方的苏文蹙着眉一脸担忧惊恐,手里端着茶盘,轻轻颤抖着,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汗,随后突然转身将茶盘交给了身后的小内侍,低声交代了一句,轻手轻脚地从后殿出了紫宸殿,隐在夜色中,熟门熟路地绕过紫宸殿外头的守卫,极快地往禁宫门口处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