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不都是这样?”温氏声音有些沙哑,嘴角的笑意苦涩而无力,费力将眼里翻涌的酸涩压了下去,表情似厌恶一般,抬手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将脸上的泪痕擦了干净,目光骤然冷硬起来,连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硬,“二哥的差使,回头我跟爷提。能不能成,也看二哥的造化。成了,皆大欢喜;不成,母亲也别怨我。至于别的,我一个内宅妇人,也使不上力。”
顾夫人听这话有些不对,再看温氏的表情,心头陡然一凉,眼里有担忧有狼狈也有疼惜,张了张口,踌躇着想要劝一句,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温氏满脸讽刺地看着案几上的白瓷瓶中已经凋谢的梅花,指甲嵌进肉里,半晌才慢慢舒了口气,抬眼瞥见赖嬷嬷默不作声地站在温氏之后,眼里突然泛起一丝冷笑。
“赖嬷嬷怎么在这儿站着?我跟母亲说话,嬷嬷先出去候着吧。”
赖嬷嬷骇然又惊恐地望了温氏一眼,又赶忙看向顾夫人。
顾夫人脸色尴尬又无奈,眉头皱起来,拉着温氏劝道:“她是个明白人,又跟了我这么多年,处处得用,倒不用避讳……”
“母亲——”温氏的声音陡然凌厉了一分,目光里带了几分冷厉,神情肃然,语气也极不客气起来,“我跟母亲说话,用得着她一个奴婢听着?母亲也糊涂了?”
赖嬷嬷脸色煞白,惊恐地抖了抖身子。求助似的望向顾夫人,嘴唇蠕动着,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颤抖着声音赔罪道:“大姑奶奶,我……”
“嬷嬷先出去吧。”顾夫人见温氏面色不对,忙朝赖嬷嬷安慰地笑了笑,声音温和地劝道,“横竖这会儿也无事,嬷嬷不如出去看看家里跟来的那两个丫头。约束着些,她们年纪轻又活泼,可别惹出不好来。”
赖嬷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咬着牙应了,瞄了温氏一眼,心里头七上八下直打鼓。却也不敢再留,忙行礼退出去,找到温家的两个大丫头,劈头盖脸一顿骂,这才勉强将胸口的闷气撒了出去。
两个大丫头无端受了训斥,又是在别人家里。一时都红了脸,低着头没敢还嘴。
东院里其他丫头目不斜视地忙着手边的活。候在门口处的红杏看着赖嬷嬷训人,嘴角翘起,十分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朝几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小丫头忙丢下手里的扫帚走过去,朝赖嬷嬷笑道:“嬷嬷跟两位姐姐怎么在这儿站着吹风?快进屋歇歇吧,耳房里还收着些好茶,都是主子们赏我们吃的。嬷嬷若是不嫌弃,进去吃一碗茶吧。”
赖嬷嬷见这小丫头笑得讨喜。语气又和软,心里就是还存了三分气,此时也不好发作,遂点了点头,又警告似地看了温家的两个丫头一眼,这才跟着小丫头去了耳房。
见赖嬷嬷走了,另有一个小丫头笑呵呵地上前劝道:“两位姐姐也别在这院子中间站着吹风了。若是姐姐们不嫌弃,去咱们屋里坐一坐,好歹洗把脸,去去灰。”
两个大丫头听了,心知这是小丫头顾着体面替两人转寰,忙笑着道了谢,由小丫头引着进了隔壁的屋子。
正屋里,温氏透过窗格,冷眼看着院子里的情景,冷笑道:“母亲看到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早该发卖了!还到我面前来碍眼!我敬着他是国公府的老人,原还给她两分体面。她倒是猖狂,丢脸都丢到别人家里来了。”
顾夫人张了张嘴,脸上羞得通红,尴尬又无奈的皱了皱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不忍,遂斟酌着劝道:“她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原跟半个主子一样的,连你父亲、你大哥也敬她一分。偏你又那样给她没脸,心里头到底不服气……”
“那也是主子给的体面!”温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顾夫人的话,脸色也凌厉了起来,“她自己不知羞耻,难不成还要我去看她的脸色?”见顾夫人嗫嚅着要辩解,温氏冷笑一声,直接堵了回去,“母亲这性子也好得太过了!连个奴才都能随便拿捏。她说什么话母亲都听着,母亲自己数数,都被教唆着做了多少冤枉事?偏母亲自己看不清,还听她摆布!这回到北边来,她又劝了母亲什么?把一家子人都接过来?借着西宁王府世子妃的名头耀武扬威?最好还置几份产业?”
顾夫人被温氏堵得面色青紫,嗫嚅着嘴唇,目光狼狈又心痛地看向温氏,有心辩解两句,却发现女儿说的**不离十,一时更是无话可说,只不停地叹着气,眼泪又落了下来。
“母亲也别哭了。为了个奴婢,没得让人心寒。”温氏声音冷淡中充满了讽刺。这是她的母亲,她能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和孙子低声下气,却从来不会为她这个女儿去尽力辩解一回。在母亲眼里,她这个女儿只怕连个奴婢都比不上。她还能说什么?能奢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