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妃盈盈立在那里,沾染上了杏花纯郁的香氛,面容却如无喜无忧,心思冉冉转动,本是娇柔的委屈,出口却带了几分硬气:“陛下总算相信臣妾了。”
柴荣面色愣了愣,扳过她的肩头,拥入怀中,声音如春风拂面,“朕知道你觉得委屈,其实朕从未真心怀疑过。只不过这事一日未决,便梗在当中,不吐不快。与其胡乱折腾,生了隔阂,倒不如分开几日,还有小别胜新婚的兴致。”他手臂收紧,顾不得殿中还有他人,便要去嗅长孙妃鬓边的肌肤。
这样的亲昵她已盼了数日,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却只沉浸了片刻,长孙妃便将这个刻意讨好的男人推开,取了块洁净的帕子掩了一下鼻,生硬道:“陛下从昆玉殿过来的吧,满身的狐媚香,呛得人难受。”
柴荣脸色一僵,笑意也变了味道。他举起衣袖做势闻了闻,笑着说:“哪有的事?明明是方才染上的杏花香。”
长孙妃的手轻轻放在腹部,语气沉静如一池春水,“孕中的女子对气味最是敏感,半点异味便能扰的呕吐不止。秦妃来自江南,多山多水之地。臣妾听闻她们治练香料常取于活物,与中原大不相同。陛下若真是心疼胎儿,便在昆玉殿与景福宫中择一处歇息吧,这般呛鼻的媚香,臣妾消受不住。”
柴荣站在原地,嘴角不经意抽搐了一下,强压下眼中窜动的怒火,平息了几下呼吸,依旧温言道:“朕……都由你,这段时日,只守着你,便再不去昆玉殿了可好?”
长孙妃眉眼飞扬,柔声道:“这是陛下自己说的。回头可不能怪臣妾仗着龙胎而胡作非为。”
柴荣讪讪道:“你便就是仗了这势,也是朕恩许的,谁让你是朕独一无二的皇贵妃呢。”
春风悠然地从殿外飘进来,本是和煦晴好的天气,却使在殿旁一侧的解忧无端打了个寒颤。长孙妃的复宠似乎本就该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只是伴随着这场起落开始的,则是后宫新一轮生死未知的战争。
大周后妃沿袭唐制,可侍寝妃嫔从皇贵妃往下到才人,共二十四级。其余处理宫内事务的女官则被称为殿内人,以六位尚职为首,下又分为二十四司、二十四典和二十四掌。长孙妃凭借着自己的协理六宫之权,趁着开春,彻查“六尚”旧年帐目,凡有纰漏或记载不全者,一律格职。三五日内,六尚则去职五位,仅有苏尚宫一人仅存。面对空悬的五尚位置,长孙妃又诏命全宫,能者自荐。一时之间,但凡有些资历的宫人,都纷纷感到景福宫表意效忠。
与对待殿内人的铁腕手段不同,面对可侍寝的妃嫔们,长孙妃则是是一副温和善意的模样。除了日常与高品级的妃嫔们谈笑赠礼之外,对待有心巴结的几位年轻的美人、才人、良媛更是赏赐连连,若是相谈投机,便当场就要收做义妹。
一日,柴荣在景福宫用膳,长孙妃便命两位年轻貌美的才人陪席,颇有些引荐的意味。偏偏那日柴荣心不在焉。掌膳的宫人呈了驱风散湿的药酒上来,柴荣半晌没回神,还怔怔地看着酒壶发呆。长孙妃见了也只是微笑不语,待柴荣离席后,景福宫的内侍托了个金盘上来,揭开一看,里面是那掌膳宫人血淋淋的两只手掌。胆子小的那位才人当场吓得呕吐不止,长孙妃则笑意嫣然:“傻妹妹,入宫时日还浅,一点儿血腥便吓成这样。这诺大的后宫,要紧的就是各司其职、恪守本分。掌膳的心思就该在膳品上,在皇上面前显摆这双羊脂柔荑,这是存了侍寝的心思呢?还是要让咱们去生火烧饭呀。”她说这话时中气十足,声音如烈烈西风,撞击在景福宫镶金嵌玉的锦壁上,震得解忧耳膜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