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外书房里,还坐了一个人,便是对外号称早已出京了的冯紫英。
冯紫英见卫若兰提着食盒进来,早已眉开眼笑,一探身,已经将食盒里的糕点茶壶取了出来,一边笑着说:“老卫啊,我倒是不晓得,你在家里也是有美相伴,日子过得舒服得紧那!难怪一点儿也不着急娶亲。”
卫若兰早已习惯了冯紫英如此打趣自己,不回答也不着恼,只是看见了食盒中的点心,眉头皱了起来,说:“又是这些,油腻腻的。”
食盒里头自然是蛋糕,上头铺了厚厚的一层奶油,配了些柑橙之类的水果。
冯紫英可不管这些,一伸手,就已经抓了一块,往口中送去,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说:“如今京中就时兴这个,你这表妹也算是有心了。”
卫若兰则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接着取了一块点心出来,抽了一双筷子,慢慢地将上头杂乱的水果与甜腻洁白的奶油都刮去了,露出底下一层金黄色的糕体来,这才慢慢挟了一块,喝了一口茶,再往口中送了一块,慢慢地嚼起来。
冯紫英早就吃得下巴上的短髭上都是白花花的奶油,他一面吃一面继续打趣朋友,说:“你这个家伙,洁癖真是洁到家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膻味的肉不吃,甜腻的点心不吃,不是当年的茶不喝……你还就真以为你是一朵空谷幽兰了呢!”
卫若兰漠然,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冯紫英登时觉得很失败,眼睛一转,不甘心地又添了一句,说:“这么一把年纪了,房里连个人儿都没有,知道的,晓得你身边有个表妹,不知道的,以为你为那史家姑娘守身如玉呢!”
这个玩笑有点过火,卫若兰脸色登时有点黑,狠狠地挟了一大块糕点,往嘴里一送,索性闭上眼细细品味,不理那冯紫英。良久,卫若兰才点评道:“绵密细致,松软香甜,却又无过分甜腻之嫌。紫英兄,这就是你所说的,京中时兴的点心了么?”
冯紫英一听,来了精神,抬起身子看着兄弟,笑道:“是啊,如今京中新开了一家糕饼饽饽铺子,叫做‘稻香村’,这家铺子专卖你爱吃的这种糕底,京里各家厨房则时兴在这糕底上加各色奶油、水果、果干之类,听说还有在上头写字的,弄出了好多花样,女眷们往来赠礼,也有不少用这个的。你看连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心念念只在表哥身上的表姑娘,也晓得做了来请表哥尝呢。”
卫若兰嫌老朋友说得猥琐,眉头又皱成一个疙瘩,岔开话头,说:“这新铺子,究竟是哪家的产业,做得如此新奇的东西。”
“内务府名下皇商薛家。”冯紫英敛了笑容。
卫若兰也肃容道:“薛家如今涉足的产业可不少。我听闻那薛家大少,可是个只知道斗鸡走马、寻花问柳的无用之人,想来连收成都不行的,怎么这一两年之间,薛家的产业反而见好了?”
冯紫英便神神秘秘地对卫若兰说:“那薛家如今主事的,却是一介女子,薛文起的胞妹,如今住在荣国府的便是。”
卫若兰一听“荣国府”三个字,眉心便略舒展开,嘴角不自觉地略带了一星半点微笑,说:“原来是她,我原说,也就只有她在吃食上有这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