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杯相敬,“历来,一统是正道,妖界四分五裂,一盘散沙,倘若有居心叵测的界域攻入,恐会因无法汇聚起强大的力量而被击溃,卉娘甫一担任黑息寨寨主之位,便以繁荣妖界,团结百寨为己任,只是可惜了卉娘不才,用尽百年方才实现统一,让诸位寨主笑话了,但如今大业已成,望诸位与卉娘一道,共同强大妖界,内剿不忠妄叛之徒,外御侵僵嗜土之犯,先干为敬!”
我这套半真半假的话,说得他们的脸上直泛绿。
但上层之间,不会演戏怕是早就被小弟一脚踹下了。
大家干干地客套了几句,纷纷一饮而尽。
一口下去,五脏六腑皆被洗涤一遭,似记起了一切,又似忘记了一切,这便是清露琼瑶的功效。
在子懿来寨的五十年前,我闲时经常躺在弄月楼上,或沐清风,或赏月,或浴暖阳,无论什么情况,总是好饮这种酒,笑了又惆怅,惆怅了又笑。
“好,喝了这杯酒,从此大家结成盟交,同心协力,与妖界共生共灭。”我交掌几击,一名小弟端着押印,毫笔和一份契约上前来,双手捧宣纸,念,“妖历一百零三万年三月二十日始,百寨与黑息寨誓永世交好,共同繁容妖界,若有叛者,威胁同盟关系者,则它寨共诛之,决不容情。”
他恭恭敬敬地走下去,将什物放到一号位置上,“请寨主签了名,再按下一个押印。”
在座的寨主中,有一半惨白了脸色。
刺眼的光芒倾刻间笼罩大殿,又倏而收尽,冷桑化出他最宝贝的斩啸剑来,曲指一弹,穿透力极强的寒音刮得人耳朵生疼,继而又留恋不舍地抚着。
兰痕神色一派平静,折扇却换了风格,半红半黑之色错嵌,仿佛地狱与血的结合,拿在他手中依然不减风流,缓缓地闪着,每一个动作都似蕴了无穷的力道。
可惜了,子懿不在,倘若他身子无恙,定又在建筑顶上抚那些萧瑟肃杀的哀乐,恰好与大殿的气氛相衬。
空灭寨寨主手指颤抖着照做了。
其中八位,麾下寨子势力稍大,汇聚起一股臭味相投的怒气,在大殿中不断流窜,让情势更加紧张待发。
那些眼神哟,啧啧,像是要将本寨剥皮抽骨断筋,恐怖得紧,要不是本寨纵横沙场几十年,还真的是承受不了。
其余的小寨,有的眸中已燃起对威慑的敬畏,总归是签了可以傍大树,利用荫蔽享一隅之安,不签死无葬身之地,签得干净利落,那些看着本寨发春的,也签得心甘情愿,那些无所谓的,撇撇嘴也就下笔了,很是随意放开。
但,笔印呈到空灭寨寨主眼前时,空气的温度再降三度。
阡霸定定地看了宣纸几秒,被怒意憋得通红的脸忽然舒展开,一阵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息主这般名为结盟实为压肘的策略,真叫人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行,实在是高,让本寨也不知道该怎么抉择好了。”
我淡淡一笑,“噢?空灭主此话怎讲,这契约上已经挑明了,结盟不过是为了合力繁荣妖界,又何来的制肘之说?”
阡霸拍桌而起,“黑息主口口声声为妖界考虑,可是,所谓百寨与黑息寨交好,不过是黑息主一厢情愿,却以强制契约的方式,要挟诸位寨主画押签字,这不是制肘又是什么?”
“是,我们不服。”另外七个也怒发冲冠地站起,气焰着实嚣张。
我甚不解地看向他,“强制契约,要挟?空灭主这就是误会了,本寨并未说每位都必画押不可,这结盟本着自愿原则,几位要是不签,本寨也不会强迫,只要不威胁同盟关系,它寨也不会共起而诛之,只是,这盟约内部缔结的是互助关系,几位不签,待飞来横祸,它寨自然也不会出力相助。”
我边说边暗暗掐算了一把,若是执意不从,什么时候让那几个寨子飞来横祸。
八位脸色乍青乍白,他们不会不懂这“飞来横祸”是什么含义,也不可能不忌惮黑息寨可将黑山老妖灭了的可怖势力,只是不服黑息寨一手遮天,不愿有人骑在自己头上。
其实,我也想做一个拥有夫君,孩子,每日享尽温馨的女子。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
子懿每次,都让我服药绝孕。
我倒了满满一盏酒,仰首饮下,一挥手,将杯盏掷到地上,一声脆响,碎片飞溅,突如其来的举止让在座的一齐抖了一下,我向后倒在靠椅上,慵懒得不想起来,挑眉,勾唇,垂袖引向门外,“不愿画押的,不在邀请之列,八位,请!”
他们怔怔地看着我。
大殿中的气氛无比僵凝。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我扭了扭身子,抬起下巴笑了起来,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地叩着,水痕湿了我的紫袖。
兰痕后来回忆说,那时的我比平时更加颠惑苍生,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废之美,却夹杂着凌厉的霸气,让人沉迷,让人不敢悖逆,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所以,怔了许久之后,那八位心高气傲的寨主二话不说签了字。
本该会掀起大波澜的日子,群宴其乐融融,一派和气。
一些寨子的小弟将投了毒的菜全部倒掉,重新开锅,大家吃得也比较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