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礼寺诸沙弥比丘齐齐安静下来,虽则目光仍旧不离净涪左右,但心上自有一股宁静平和的静谧感觉笼罩,心神安宁清明,须臾间便令他们心清神定,自在安详。
沙弥们也还罢了,他们到底修行不足,虽然觉得净涪确实神异,更可以说名不虚传,却不会知道这到底有多难得。可静礼寺的这些比丘们基本上都是佛门清字辈的僧众,哪儿还能不知道像净涪这般的情况到底有多难得?
坐在蒲团上的比丘们对视一眼,又都各自收回视线,只在自己的蒲团上安坐,等待着早课的真正开始。
可即便他们无声无语,诸比丘们心底却也都清楚,早前这些师侄们拿这位师弟和那位恒真僧人作比,其实真算不得抬举这位师弟。
这位净涪比丘他,是真的有这个资格拿出来与那位恒真僧人相提并论的。
更甚至......不说将来,单就当下,这位净涪比丘可能还要比那一位恒真僧人......
诸位比丘心底猛地一跳,连忙收拢心思,定下神来忙活他事,再不去深想那些有的没的。
静礼寺中所有见过净涪的人都只论起那一位恒真,再想不起净昂,但净昂此时却极是挂念静礼寺中的众人,尤其是此时在静礼寺中挂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净涪。可是即便他再是挂念,他此时也不能完全罔顾自家老母亲的眼泪,转身踏上归程。
心底已经生出些许烦躁的他经了一夜的静默,终于也在这一天早课之前找上了自锁屋内的妹妹。
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听得规律节奏的敲门声,在屋中迟疑了半响,到底还是拉开了门扉。
“净昂师傅。”
净昂看了她一眼,迈步跨过门槛。
站在门边的小姑娘被净昂这一眼看得提心吊胆,搭在门扉上的手紧了紧,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对面的屋门也被人拉了开来,那还没梳洗的妇人坐在榻上,正侧头往这边望来,那目光令人烦躁至极。
小姑娘眉关重重拧起,手上一个用力,狠狠地将门扉叩在了门框上,发出“乓”的一声闷响。
净昂扭头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心头一沉,忙忙低了头,袖手走到一旁站定。
净昂自在椅上坐了,抬头望着小姑娘,运了运气,才稳住了气息,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边儿上的小姑娘抬头看了看净昂的脸色,咬了唇半响才道:“我不想成为又一个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屋中的两人都知道,这“她”指的是谁。
净昂再一次看向小姑娘,小姑娘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不闪不避的眼睛里写满了倔强和执拗。
那种倔强和执拗没有倚仗,没有凭依,只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绝。
很显然,小姑娘并不觉得她闹过这样一场之后,在这个家庭乃至是家族还会有多少容身之地。
净昂的气势不免为之一缓。
小姑娘此时极其敏感,她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可即便是如此,她的面上却也不见多少喜色。
她看着他,不退不让,甚至还顿了一顿,让净昂自己稳住了自己的心思,才继续道:“我相信净土有佛陀,我相信佛陀慈悲,普渡众生,我愿意礼敬诸佛,可是......我不愿意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生在这里,被父母、被族中教导成长,安安稳稳活到今天,这确实是我的福分,我也知道,但是,之后呢?”
她的双眼中,陡然有火花迸射,几乎逼得净昂率先挪开目光。
当然,也就是几乎而已。净昂到底是佛门可堪一看的沙弥,年岁又比她长,还不至于会被一个不满二十又足不出户的小姑娘轻易地压了一头。
“之后,我就要按照他们的安排,嫁一个他们挑中的人,然后给那个人生下子嗣,主持中馈,教导着我的孩子走上和我、和二兄、和你相差不离的路?再然后,等到我老去,踏入轮回,又再一次做一个我?”
“这般的......生生世世么?”
净昂沉默了许久,仿佛被小姑娘眼中的沉重压得无力地垂下了视线,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便是众生皆苦了......”
除非能够跳出轮回,谁又不是这样的一世一世地活过来的?而正是因为众生皆苦,所以才有佛陀渡世,传经布道于世,希望能使世人登临净土,得享净土极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朝有酒今朝醉,存稿什么的,就别想了,还是先还一点是一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