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中并非没有飞行类法器,相反,到了筑基期,若是哪个修士没有件把好点儿的飞行法器,说出去都能让别人笑掉大牙,就算是再寒酸的散修,混得再差,买把破点的飞剑,找本烂大街的御剑功法,便能直接御空而行。
于赵进而言,他筑基已有些年头了,按说御空这种事对他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不会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这一刻,当他看到自已离地面越来越远,还是掩不住一种兴奋。
这与他曾经驾驭过的任何飞行法器都不相同,他所在这座堡垒原本只是长城的一部分,现在却是在他的心神控制之下,飞临高空,这法器在方才的操控之中,甚至还隐隐告知了他,只要他想,这飞行法器便能驾临任意位置。
更重要的是,堡垒中的修士们看着眼前那一圈半透明的砖块,上面闪烁着种种色彩的光点,虽然不解其意,但修士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们感觉到,这法器定然与所有飞行法器都不相同!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沙哑的笑声:“好了,飞习惯了么?飞习惯就进入作战状态!”
这分明是那位杜宗主的声音,怎么……却不是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倒像是在堡垒中某处传来似的?
似乎因为战局之故,那声音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反而语气严肃地道:“现将你们的堡垒正式定序为血盆口联盟‘七号’堡垒战机,赵进道友,现在,”这口吻蓦然十分庄严:“血盆口联盟任命你为七号堡垒机长,你将拥有堡垒内的最高指挥权,为七号堡垒的一切行动、一切生命负责,负责落实联盟交予七号堡垒的一切命令!如果同意,请按砖屏。”
赵进一怔,机长?那是什么?
他还有些懵懂,却是这位杜宗主迅速的逐步讲解中读出了一种庄严肃穆,即使这称谓从未有过,可从这口气中、从陈述的字句中,他也隐隐明白了,所谓“机长”,那是整座堡垒中担当着最高职责、肩负着一切使命的岗位。
他环顾四周,方才不停的激战令这些身经百战的修士都疲倦得身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倒下,他真的能肩负起这样的职责与使命吗?
但在这时,山前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道友,接下来吧!”
赵进一怔,抬头却看到一双双疲惫却信赖的眼神,这是并肩战斗生死与共的道友们,他们都在期待他能站出来,接过这样的职责。
这一刹那,他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在这些目光中,他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那块闪耀的砖块之上。
那一头的御兽宗宗主却并没有给七号堡垒的机长任何庆祝上任的机会,反而语速十分迅捷地道:“七号堡垒,联盟现向你们发布第一个任务:西线九十八号位置目前在妖魔围攻之下随时可能崩溃,长城的修筑特性决定了,一旦某处出现缺口,整座长城的防御力都将大幅度下降,因此,我们必须立即解除九十八号的危机!”
“稍后联盟将发起第一波冲击,你们将与其他四个堡垒一起发起攻击,七号你们将处于侧翼,注意提防袭击而来的羽翼妖魔,在护卫侧翼之外可以对底下的妖魔进行攻击。但记得,护卫是第一任务,进攻只是第二任务,砖屏上标记出来的红色光点是你们的第一攻击目标,黄色光点是第二攻击目标,绿色线条是你们的飞行方向,由机长掌控,明白?”
“明白!”
赵进应下,然后将手放在那再次闪耀的砖块之上,算是接受了任务。
类似这样的指令,不到盏茶时分,杜子腾已经布置了五十三个。
而在地面的妖魔看来,噩梦刚刚开始。
明明局势已经对它们十分有利,明明这悬浮于半空只能信赖赤翼军的攻击才能伤害到的城墙已经降落到了地面,可这些妖魔却惊悚地发现,战场上的局势竟然没有真正发生半分转机!
战场上最开始看起来,即使有几十个飞行堡垒似乎也未能发挥什么大作用,妖魔们的数量优势实在太明显。
只见那些升空的堡垒在半空之中不过停顿了一会儿,就突然三五成群地四散开来,半空中残余不多的羽翼妖魔立时就懵了,这些堡垒分成十几队,这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地面指挥的命令传达抵达之时,所有羽翼妖魔再次结成阵列朝其中一个看起来飞得最不整齐的一队追击而去。
那场面,仿佛一团嗡嗡的乌鸦追在几只破空的大鹰之后,好似妖魔们已经铁了心要以数量逐个将堡垒击破。
前方飞行的堡垒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迅速变幻着方位与飞行角度,可后面的羽翼妖魔阵列却紧追不舍,不论前面的堡垒怎么变幻,都死死咬住。
此时,对这几个堡垒而言,别说完成联盟交予的任务,连保全自己都困难。
在空中几次眼花缭乱的穿插之后,前面的几个堡垒看起来与妖魔的距离越来越短,其余的堡垒分队中,有的追上前去骚扰妖魔空军,似乎是想分散羽翼妖魔支援一二,可是,这些妖魔的目标十分明确,丝毫没有半点转移注意力的意思。
还有分队向羽翼妖魔开火,试图进行拦截,可是,羽翼妖魔咬着前面的那支堡垒小队,队列在半空中变幻莫测,根本就难以真正追击。
所有支援的尝试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彻底落空了。修士操纵着堡垒与妖魔自有的飞行能力相比,毕竟是隔了一层,他们对堡垒的飞行操纵也没有那么熟悉,一时便落了下风。
可此时的下风实在是十分致命,那些羽翼妖魔中还有部分是挟着弓箭妖魔的,无论是火球还是黑炎,若是数量太多,直接可以将这几个堡垒彻底吞没!
此时,不论是天上还是半空,妖魔们都笃定地认为,这一次,这些人类绝对再无幸理。
突然之间,羽翼妖魔的前锋猛然发现,前面那几个堡垒居然到了它们身后?它们眨了一下猩红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堡垒竟然在半空骤停,羽翼妖魔的前锋飞行极其迅速,自然一不小心就超了过去。
可妖魔们的反应何其迅速灵敏,再一个眨眼,那几个堡垒已经被羽翼妖魔们彻底包围,半空之中,它们呲着锋锐的利齿,似乎是在嘲笑这些人类的愚蠢,没有犹豫地,它们所有的攻击向着那几个堡垒倾泻而去。
那几个悬停半空的堡垒亦没有犹豫,狠狠还击,可是在那些铺天盖地的妖魔攻击面前,他们虽然也能给妖魔造成一定伤亡,可是,堡垒的损坏却是在迅速增加,随时有可能就此解体。甚至还有那可恶的妖魔直接狠狠攀附到堡垒上,直接用魔气轰向堡垒本体,令里面的修士踉跄不稳,难以攻击……
便在这局面危殆之时,外围负责火力的羽翼妖魔们猛然发觉不对!
为什么它们面临的攻击不只来自于身前,还有来自身后的?
然后,它们回身一看,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它们已经被堡垒包围了起来,不是一只羽翼妖魔如此,两只如此,而是……整支妖魔军团都已经陷入堡垒的包围之中,那些堡垒之间位置适中,恰恰足够彼此的灵力倾泻覆盖所有位置,连个逃跑的死角都没有给这些妖魔留下,前面那几个堡垒……竟然只是诱饵!
如果那几个堡垒不是突然停下,它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静止于半空变成活生生的靶子。
这个位置明显是经过精挑细选,高度已经远离地面,地面上的妖魔再如何心急如焚也绝无支援的可能,而被击落的羽翼妖魔却是落入方才它们自己轰出的那个深坑中,这深坑在长城移位之上,距离主要战场有一定距离,极难救援,而这些妖魔重伤之下,一时半会绝无可能自那么深的地方爬得出来恢复战力……什么叫挖坑自埋,这就是。
围攻的堡垒在不动声色地移动到指定位置上时,就已经收到了坚决的全力攻击命令,妖魔之中,可还困着十数位道友,必须要尽快地消灭所有羽翼妖魔!
那灵力交织出来的线条经过精心设计与完美指挥,精准的仿佛在半空中吐露一朵精致无比的绣球花,璀璨耀目,完美无暇,没有一瓣瑕疵与疏漏。
在地面妖魔惊恐又麻木的眼神中,羽翼妖魔就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落下,明明空中这场战役,它们领先了那么久,却只在眨眼间,一切再次逆转。
这整场战争之中,逆转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前线的妖魔心中已经绝望到麻木,它们忍不住回身偷觑,督战妖魔森冷的眼神却是牢牢盯着头顶,似乎能凝结一切生机。这些前线的妖魔们打了个寒战,却终于只敢咬着牙冲向深坑,哪怕知道头顶灵力随时有可能落到它们头顶上,可在督军无情双目之下,它们只能奉命前去救援……
空中的战役追逐漫长,结束得却迅速无比。
当最后零星几个“饺子”终于落地之时,其中一个堡垒上,突然涌现出层层夺目的蓝色光华,仿佛是波光在层叠涌动,又好像带着无边的森寒之意,下一秒,那光华就凝结成一朵巨大的蓝色冰莲自天际无比精准地落在那深坑之中。
在密集细微的声音中,眨眼间,这直径数百丈的深坑就已经冰蓝一片,就好像突然间整个深坑都进入了冰川时代一般,好一副雄伟壮观、神奇美丽的冰雪奇景。甚至还能透过那一块块漂亮的蓝色冰块看到底下那些凝固的妖魔:或是在挣扎动作、或是血目张大十分惊恐。
这一幕令战场之上一片死寂。那些原本奉命奔向深坑救援的妖魔,奔到一半身形就已经僵住。那凝结一切的冰川已经终结了一切救援的可能。
至此,妖魔中赫赫有名的“赤翼之军”全军覆没。
零号堡垒之中,云霜仙子缓缓收了手,然后她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庞上突然涌起层层红晕,似冰山染艳霞一般动人,她迅速吞服一粒灵丹,然后盘膝合目,调息不语。
显然动用这般大规模的法术,对于金丹修士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可其余几位金丹看着底下那蔚为壮观的冰川,心中不由对云华山庄这一手冰凝之术十分佩服,但他们心中对于下令造出这冰川之人却交织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对于那位御兽宗宗主,在亲身经历了整场战役之后,他们已经拿不准是否该拉拢了,或者说,在见识了此人更多的本事之后,他们已经不确定自己还敢不敢拉拢。
方才时间紧迫,那杜宗主与他们几个金丹只有寥寥几句沟通,只来得及问清了他们擅长的功法,转眼间,他竟然就为云霜仙子安排了这样一桩任务,令她在整场战役中不必出手始终蓄力待命。
整场战役中,云霜仙子只出手了这一次,却可以说得上是左右胜负的一次。
这与其说是云霜仙子居功之伟,倒不如说是那令她在这样的节点上用出这样一招的那人太过恐怖。那位杜宗主仅凭云霜仙子一句自陈,就在眨眼间将云霜仙子的战力发挥到这样的极致,不看先前那些层出不穷的计谋,只看这点就可以推知此人的可怕。
方才他们几十个堡垒是将这些羽翼妖魔击落,可是击落并不代表全歼,是云霜仙子最后那一个大招令一切尘埃落定,妖魔们彻底失去空中力量,接下来,在他们的空中覆盖打击之下,妖魔们将彻底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这几位金丹本来以为他们加入战局,
一位金丹如果只是和其他筑基散修一样杀普通妖魔,所发挥的作用也许是几百、也许是一千筑基散修杀敌的效果。
可是,这位杜宗主的排兵布阵中,对于他们的安排始终很少,直到云霜仙子在命令下出手,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杜宗主将他们的战力视作了钉死战局的定海神针。
他们甚至可以想像,他们其余几人擅长的功法在那位杜宗主那里,必然还有在不同局势下妙到巅毫、发挥到极致的安排。
在这些安排中,一位金丹修士的作用是一千、甚至长城上所有筑基散修加起来都不可能有的。
若将整场战争看作一局棋,妖魔一方握着最好的棋子,却在这位杜宗主天马行空的算无遗策下,一败涂地。
撇开一切私人感情,这几个金丹公正客观地来看这整场战争,也不得认为,输在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手上,妖魔一方败得半点都不冤。
甚至这几位金丹还忍不住想到一种明明没有可能发生、他们却忍不住揣测的可能:若有一日,这位杜宗主站到他们门派的敌对一方,双方交战……己方的胜率……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想下去,只是隐隐一个念头就令他们提不起半点为敌的欲.望,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派修士此时心中才会复杂纠结,所谓拉拢,无非就是出一个价码令对方能为己效力。
可这般的人物,他们要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可能打得动?
或者换个说法,效力……那是指一方向另一方臣服,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人物,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令他低头臣服,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身为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生平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很寒碜,寒碜到居然拿不出半点他们觉得可以令对方心动之物。
权势?这样的人物,一直猫在一个小门小派,只在这妖魔战线上展露才智,对他们先前许诺的那些东西始终含笑不语,你说给的权势不够?别tmd逗了,这种人,如果真想挣个高位,除了他那个破宗门,随便往修真界哪个二流门派一戳,定然是翻云覆雨之辈,最后绝逃不脱六大派的网罗,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说明他不想。
灵石?这些金丹修士就更要苦笑了,碧月城之事后,六大派方始重视血盆口局势,大笔的灵石流水一样投入血盆口,君不见这位担着血盆口盟主一职,本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手捞一笔,却是转手就将这权利扔了出去,还下令随时公示,断绝了一切捞灵石的途径。这样的人,六大派集中起来办大事的灵石都打不动,什么数额能打动?
权、财二字,多少修士逃不过的坎儿,可在这里,还没上,在这几位金丹修士心中就已经折戟沉沙(杜小爷心声: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倒是说出来啊!小灵石!我很容易被小灵石收买的!!!!)
如果干脆就此放弃拉拢……啊哈哈,六大派之所以能屹立巅峰不倒,对于人才的笼络绝对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或者不如这样说,这样的人物,你敢放弃拉拢?万一加入哪个和你有些龃龉的宗门呢?
要知道,六大派之间可是有许多撕不清的烂账,这样的人物,随便扔到哪个池子里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放任不理万一最后浪头淹了自己家、还叫自家老大知道你曾经和他擦肩而过,啊哈哈,你就等着下半辈子住冷宫吧。
六大派的金丹修士,看着风光,上需要对门派负责,下需要对弟子负责,心累哪~~~~
可惜这些金丹修士完全被某人的光环干扰,没能认清某人的真面目,徒然痛苦了许久。外人绝难想像他们几人内心的剧烈波动,这几人看着司少文,欲言又止。
司少文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却只是站在堡垒之中,认真落实着那砖屏上发布的指令,没有主动开口。
那几派的金丹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叹了口气,便各就各位,不再言语。那些心思先放到一边吧,当务之急还是须将妖魔彻底击退,这位杜宗主费尽心思、奇谋迭出,好不容易才赢来这样的大好局面,想到这大好局面中,竟然是那些身如草芥的散修们贡献最多,他们这些六派中的少量修士便是代表着整个门派,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损了门派的颜面。
空中妖魔彻底消失之后,战局再没有任何悬念。
空中灵力的压制对于所有妖魔来说,都是一场噩梦,或者说,从它们踏上这场征程开始,就是一场噩梦,一次又一次在关键关头敌人的逆转翻盘都令它们这场噩梦越来越深越来越沉,已经绝望到窒息,没有半点战意,到得现在,这些妖魔只是因为那森严冷酷的军法不得不勉强应敌。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对于妖魔一方而言,再打下去,除了白白消耗军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映芒真人惊天动地的一记剑招之后,妖魔再去了三四成,那局面越发明朗起来,妖魔们的残兵败将苦苦支撑着,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