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嘴皮子功夫和耐心,郑仁自认为不及内宅中的章氏,也腻歪这种不咸不淡的应答,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刚过寿辰不久,细想来,宁氏死了也三年有余。章氏此来,是为了宁氏那两个孩子吧?
果然,他听得章氏这样回道:“侯爷英明,妾身此来是有要事与侯爷相商。妾身想告诉侯爷,适哥儿已被周典收为弟子入了明伦堂,衡姐儿也考上了禹东女学。那么,妾身也应该从佛堂出来了,特来与侯爷说一声。”
郑仁眼神一缩,心中的惊愕几乎掩不住。适哥儿入了明伦堂?衡姐儿入了禹东女学?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造化?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震惊,以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忽略了章氏那一句“妾身也应该从佛堂出来了”这句话语。
见此,章氏再一次提醒道:“侯爷,妾身打算搬出佛堂了。”
这一下,郑仁回过神来,却笑道:“适哥儿、衡姐儿入禹东学宫,这是一件大喜事。然而,夫人你还是在佛堂里待着吧。侯府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他怎么会让章氏从佛堂里出来?开玩笑!
听到这个回答,章氏一点也不意外,而是垂着眼睑道:“侯爷,三年前你以适哥儿、衡姐儿相逼,令妾身移交管家之权、幽居佛堂。现在他们既入禹东学宫,我便没有什么好怕了。再说,老三、老四也快熬出头了。侯爷,妾身只是来告诉您这个决定而已。”
章氏的声音冷了下来。她与郑仁之间,断无和善相处的可能,也绝无半点夫妻情分。她在佛堂忍耐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转机,便没必要再忍耐下去了。
如今适哥儿、衡姐儿入了禹东学宫,就有了禹东学宫这个倚仗。以郑仁的性格,为了永宁侯府的声威,是不会容易对他们出手的了。
三年前,郑仁以这些逼她进入佛堂。那么三年后,当这些变了,她就可以凭这些从佛堂里出来。
郑仁眼神森然,脸容变了变:“章氏,你当真以为自己有恃无恐?胆敢如此与本侯说话?”
郑仁知道章氏一向性子强硬,听到这些话其实不甚意外。只是他没有想到章氏如此心急,还不惜说出这样的话语,这就不像章氏平时的行事了。
章氏急着从佛堂出来,是为何?
不管是为何,他都不会让章氏如愿!
他冷声道:“从明日开始,本侯会往佛堂加派侯府守卫,夫人你就安心待在佛堂吧!”
章氏笑了笑,道:“如果适哥儿、衡姐儿入禹东学宫还不够的话。那么……若是侯府新添一门丧事呢?妾身虽幽居佛堂,但是死是活,旁人还是知道的。只是,委屈了老大、老二要丁忧了。”
章氏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就根本不在意生死。
郑仁的脸色,终于变得墨黑,他大声喝道:“章氏,老二尚且不说,但老大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竟然拿他的前途要挟?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难怪,他一点儿也不亲近你!”
章氏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老大不亲近我……难道不是侯爷之功吗?”
既然是撕脸皮,便没什么话不能说的。这些不堪过往,她与郑仁都心知肚明。
郑仁胸口怒意翻腾,目光如刀子似的,死死地盯着章氏。
章氏,既以死来要挟他!偏偏,这个要挟就是他的软肋!
老二郑晁担任闻州别驾一职已有三年,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候;老大郑旻在京兆吏部,也到了可以提拔的时候。若是他们丁忧三年……
到时候,什么都变了!他绝不允许老大、老二的官途在这个时候出现半点阻滞!
面对他这种杀人般的目光,章氏一点都不惧怕,色厉内荏而已。
如今,郑仁可以拿捏住她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她缓了缓声音,道:“侯爷,妾身只是想搬出佛堂而已。至于管家事宜,还是由老二媳妇来做吧。”
她现在就想有进出佛堂的自由,压根就没有想过搬回荣寿院。至于管家事宜,那就见不行步吧。
章氏连死都不怕,如今两个孙儿又入了学宫,郑仁一时还真的拿她没办法。
半响之后,郑仁僵直脸,点了点头。
章氏立刻站了起来,恭顺地朝郑仁躬了躬身:“那么妾身就多谢侯爷了。既然妾身从佛堂里出来了,那么便需要几个人伺候了。这个,侯爷没有意见吧?”
郑仁根本就没有心思再理她,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扬声喝道:“田荣,将老夫人送出去!”
章氏微仰着头,和来时一样步履从容地离开,再不回头看一眼。
(永宁侯府的浑水会渐渐清楚的,开头会慢一些,渐渐会好的,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