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此时却是发现局面上白子在这壮士断腕之下竟有了回旋余地,再不复之前的前无去路之境,而他浸淫此局数十年也从未遇到这种局面,因而踌躇一番方才放下一子,而后抬头看向石帆,眼中却是带上了一丝欣喜之意。
石帆轻轻捻起一枚白子,目光平静的放在棋盘上,下‘平’位三九路!这一子放下,苏星河神色微微一变,而后再次应下一枚黑子。
石帆观苏星河黑子虽然依旧凌厉,但只是两手之后,白棋已然有了反击之力,再次在‘平’位二八路上放下一枚白子。苏星河目光一凝,两条眉毛不住抖动,却是显出内心的不平静,旋即放下一枚黑子。
石帆胸有成竹的在下‘去’位五六路放下一枚白子,顿时食黑棋三子!苏星河嘴角已然带上了一丝笑意,白棋本来已无生机,可自从自杀一片白棋之后,这短短几路棋下来,竟然反倒发起了攻势,并且生生吃掉了三枚黑子。
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苏星河方才知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原书中。若不是虚竹闭上眼睛、随手瞎摆而下出这着大笨棋来,只怕再过一千年。这个“珍珑”也没人能解得开。
石帆的棋术本来极为高明,当年在碧眼金雕世界与七绝神君对弈次数甚多,起初须师父柴伦想让十数子,却依旧一败涂地,到后来时,石帆已然能够与柴伦有来有回。柴伦弈棋乃是碧眼金雕世界一绝,能与柴伦有来有回,可见石帆本身的棋力已然是极为高明了。这时,棋局中取出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地一宽,既不必顾念这大块白棋的死活,更不再有自己白棋处处掣肘,反而腾挪自如,不如以前这般进退维谷了。
苏星河看到石帆这几手妙着纷呈,接连吃了两小块黑子,忍不住暗中喝采。
石帆自此之后快速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这珍珑棋局。白棋却是活了!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的应了一着黑棋。
石帆再次在‘上’位七八路上放下一子!顿时棋局豁然开朗,再不复先前的杀机重重之局!白棋终是冲破重围。海阔天空!
苏星河沉吟半晌,而后弃子大笑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无数青年俊杰、弈棋圣手都曾尝试解开,无果。如今。终是被公子妙招解去这珍珑棋局,老夫实在感激不尽!”
石帆淡笑道:“若是只顾求生,白子绝无活路,这局棋再解个一百年、一千年也未必能破!但若是先杀死自己一片白棋,虽有横剑自刎之像,便如同寻死一般,但实际上死中求活,方才是真正的白棋成活之路!在下侥幸,却是赢了先生了……”
苏星河起身,走到三间木屋前,手臂虚引道:“公子,请进!”石帆知道这里面便是挣扎续命的无崖子,点点头,走到那木屋前。这木屋却是好生奇怪,上下左右全无门户,石帆看了一眼苏星河。
苏星河笑吟吟道:“请进吧!”
石帆点头道:“得罪了!”说着一掌推在木屋上,顿时蓬勃掌力喷发,径直将木屋打出一个大洞,石帆这才迈步走入。石帆进去之后,只见里面一片漆黑,恍若幽暗地狱一般,石帆自是无碍,到他这等境界,早已能够暗中视物。
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数十年了,终于有人进来了……”
石帆转过身子,说道:“晚辈见过前辈,还请前辈指点。”
那苍老声音道:“途径是你自己打出来的,谁也不能教你。我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还不过来!”
石帆听到“我这棋局”四字,恭敬道:“是!”而后缓步走到那声音处,只听那声音又道:“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快进来罢!”
石帆又是一掌打在那板壁上,喀喇喇一响,那板壁已日久腐朽,当即破了一洞。石帆一眼望将进去,不出所料,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原来这人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石帆微微抬头,向那传说中的无崖子瞧去。只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石帆看无崖子的时候,无崖子也在观察石帆,只见石帆身材修长,眼若晨星,眉似卧蚕,玉树临风,白衣加身,更显得颇为出尘。无崖子心中满意之极,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帆答道:“在下姓石,单名一个帆字,见过前辈。”而后躬身一礼。无崖子越看越是喜欢,不由喃喃道:“能破去我那棋局,足见是天赋绝顶同时具备大智慧的奇才,并且风姿如此出尘。想来能为我做成那件事!石帆,你近些来。”
石帆依言走到无崖子面前。“前辈请吩咐便是!”无崖子笑道:“为我说说你是如何破去我那棋局的,我当年布下此局。可连我自己都无法解开。”
石帆笑道:“叫前辈见笑了,晚辈本来也解不开,解得心烦意乱,幻象丛生。待得清醒过来之后,忽然在那黑棋团中下了一枚白子,顿时杀了一大片自己的白子!这一招,外面那老先生都以为我昏了头了……”
无崖子惊奇道:“自杀一大片白棋?”他自己能布下这珍珑棋局,棋力自然无需多言,可听到这一招仍是震惊不已。
石帆点点头。接着道:“那招之后,虽然自杀了数十白子,但其余白子顿时有了回旋余地,再二十几路棋之后,终是从黑棋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不被黑棋所制!”
无崖子似有所悟,不由得呆愣半晌,而后叹道:“好一个妙招!众生皆是困中求活。从未有人想过自杀破局之法,原来,这珍珑棋局精髓便在此处!哈哈哈……乖孩子,你跪下磕头吧!”
石帆心中一动。“来了!”石帆此来便是为了承受无崖子这一身功力,因而也不矫情,双膝跪地。无崖子抓住石帆的手腕,顿时一股真气冲入石帆经脉。石帆经脉中庞大的真气顿时奋起反击,一击之下。无崖子的真气顿时退去,却是在试探石帆的公里深浅。
无崖子此时却有些皱眉道:“不得了不得了!孩子,你这等年纪怎会有如此深厚精纯的功力?”无崖子此时却是有些犯了难,他自身的功力比起石帆来说,总量上并未多出多少,唯一强的便是更加精纯,这却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在这木屋中维持生机的缘故。本想着若是石帆功力低微,便将其功力化去再灌顶自己功力,可此时却有些进退维谷。更让无崖子惊讶的便是他隐隐感觉石帆的真气中有着本门《小无相功》的影子,只是似乎已经与其他不明奇功相融合了……
石帆答道:“在下一身奇遇颇多,并且曾经服下过千年朱果,因而功力比起同龄人确实深厚不少……”
无崖子赞叹道:“果真世间少有的奇才,竟有如此机遇!罢了,老夫本想化去你的功力再传授本门功力给你,如今你既然身负如此深厚的功力,那老夫便直接助你一助,冲破那道关卡便是!”说罢不等石帆回答,径直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头上所戴方巾飞入屋角,左足在屋梁上一撑,头下脚上的倒落下来,脑袋顶在石帆的头顶,两人天灵盖和天灵盖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