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心道:“不就是钱嚒……”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了,皱着眉头想一阵子,决然道:“这事我去跟大师伯请罪,不能连累了师伯同先生。”
墨延松道:“得了,骂也骂了。你这回再去请了罪又如何?他还肯让我骂回去不成?咱们不就亏了嘛。只当没这回事,揭过去得了。”
数日后,一个青衣小厮携了贾府的拜帖求见连城书院的山长,只道府中子弟在书院里长受照顾,因他年幼行事常不知轻重还需师长严加督导云云。临走时遗下一只砗磲匣儿,说是些许添资,供书院修条甬道小路。
管事接待了,回头禀报给山长,并交上所赠之物。山长听说是贾府来人,心知是为了贾兰此前的事了。也不甚以为意,随手打开那匣儿,手一抖差点没捧牢。只见里头满满一匣子指头大小幽光莹莹的珠子。不由苦笑——怪道如此纨绔不驯,原来后头好大依仗!
贾兰半夜又跑去后山,一小小童子正在那里侯着,见了他忙道:“主子,东西都送过去了,拜帖也还回去了,没人知道。”
贾兰点点头:“这就好。你们再分个人看着点吴家那里,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一声。”
那童子赶紧答应了,又行一礼,往半空里一跃,就不见了踪影。
贾府里,许嬷嬷送些秋鲜进来,正同李纨说话:“奶奶给的赏我都让人拿过去了,如意说给奶奶磕头请安,问哥儿好。”
李纨摇头道:“嬷嬷,还改不了这口气。她们如今都有诰命在身了,还什么赏。就是个亲戚来往的礼吧。往后也别再说磕头请安的话,她们原是伺候我娘的,我本也不该拿那个大,更可况如今。”
许嬷嬷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却想起一事道:“他们都好着呢,倒是如心那里有件事要求奶奶。”
李纨忙问是什么,许嬷嬷便道:“就是他家大儿的事了。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人也归在内工部里头。奶奶知道,段高那头的事儿,就他同他家大小子最熟知,如今南边的也起来了,恐怕这两父子得各管一处。
偏偏如今有了身份,也不是光闷头干活的事,还得学着应付些人情往来。他们愣小子一个,哪里能懂这个?!如心就想问咱们府里求个知事的大丫头当媳妇,到时候她跟着段高往南边去,这里也好有个能掌家管事的。”
李纨道:“怎么想求到我这里来?正说要远着些才好呢。”
许嬷嬷道:“这娶媳妇看人,最要紧是人性如何。他家如今的势头,旁处想搭上线的多了去了,只是都不晓得根底里打算的,哪里敢随便联姻?若是求个小官家小姐,恐怕还不如府上管事姑娘们经见的多呢。
奶奶想想,他家虽才五六品的衔儿,可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要寻个能应对从容的媳妇,还真不容易的。想来想去,还是奶奶这里靠谱些。常日里在一处来往的,性子人品都知道,若能有合适的,不是顶好?
至于说远不远的话,嗐!要远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何况如今计良家显眼,段高家里不知根底的还真看不出什么眼见的好处来。倒也不怕什么。”
待得许嬷嬷走了,李纨就同屋里几个人说起这事,她道:“素云同碧月跟着我也没经管过什么大事,性子也不合适,旁的还能求哪个来?总不能把妙儿许了吧。”
几个听了都笑,常嬷嬷却道:“奶奶何故只尽着咱们院里挑!这府里能耐人多了去了。”
李纨笑道:“段高家里如今也不过是归在内工部里的‘伎官’,恐怕入不得我们这里人的眼。要我跟前的人合适还好说,要别处要去,只怕打脸。”
常嬷嬷摇头:“奶奶这话说的!太太陪房的女儿,一早放出去的,也不过嫁了个古董商人罢了。老太太跟前的伺候人,有多少也不过随便配了个小厮、管事!伎官怎么了,好歹也是个官儿啊!六品七品就不是衔儿了?说起来我们老爷还在五品位置上呆了多少年呢!”
李纨点头道:“话虽如此。只也没得合适的人呢!姑娘们跟前的往后都得带着跟了去的,余下的,宝玉屋里的人倒是多,可不敢打那个主意。若是心在这里的,死活弄了出去也没趣,段高家也非就那么寻不着人了。我看平儿倒好……可这也不能够啊!”
闫嬷嬷笑道:“奶奶连平姑娘都想到了,这顶顶合适的一个却看不着?”
李纨一抿嘴:“鸳鸯?喔哟哟,我可不敢!问老太太要鸳鸯,那是挖老人家心头肉呢,还不让一顿打了出来!”
闫嬷嬷道:“这又怎么了。鸳鸯是好,也没有留一辈子的道理。老太太既疼她,总想她有个好归宿的。段高家原先也是放出去的,不比那些假正经世家,还看不起婢女的出身也未可知。奶奶就去提一提,怕什么的。成不成再说,老太太调理的人受人惦记,那是好事,不正是说老太太手段好,会调理人?”
李纨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鸳鸯合适。连贾母的家,恨不得都由她当了一半,再去料理段高家里那样的门户事宜,不是手到擒来?且这人伶俐却不尖蹿,又很有两分怜贫惜弱的心肠,还擅揣摩人心;跟着老太太久了,对官面上来往的隐语暗规都门儿清。——真是再合适没有的人选。
遂道:“那我就去试试,成不成的得看天了。就是不成了回过他们话去,我也算问心无愧,尽到力了。”
果然转天就同贾母说起了这事,贾母倒没说准还是不准,却问了一套段家的情形并段家老大的姓名年纪官衔儿职务。到了却同李纨来了句:“唔,再看看吧。”
李纨回来叹道:“我说不成吧!”
嬷嬷们听了她说完当时情形,却笑道:“未必不成呢!‘嫌货才是买货人’,老太太那性子,若是一早看不上,第二句话都不会让奶奶说出来的。哪里还会问这问那这许多?只怕是要自己寻人打探了才说后话呢。”
闫嬷嬷又摇头:“便是寻常对自家几位姑娘们,也没见老太太这般上心过。前日里不是说史大姑娘定了人家了?这二姑娘还丁点动静没听着呢。”
常嬷嬷却道:“二姑娘人虽在这里住着,人正经爹妈都在呢,哪里轮得到老太太来插手这些事儿?再说了,薛家还没动静呢,这边大张旗鼓起来,不是让那边不好看?”
闫嬷嬷道:“宝姑娘总要等她那哥哥先成了家才好提事,没有长兄没个着落先张罗幺妹的道理。这一下子,就不晓得要拖到何年何月去了。”
常嬷嬷也叹息:“这样人才,偏被自家人耽误了!”
听了这话,众人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