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会讲故事,这个事情周家小妹确是知道的,甚至周敬亭还给她讲过一些陈文在大兰山讲古的故事。只是据说发生在这里,她这个金华本地的女子却是闻所未闻。
“在下自天津卫南下时,路过山东地面,正听过一个老夫子讲古,讲的就是这座西峰寺的故事。不过在那老夫子的口中,这西峰寺以前好像是叫做兰若寺,只是不知是否真的如此。”
陈文口中的兰若寺,出自明末清初的著名小说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乃是其中聂小倩故事的发生地。不过在原文中,这兰若寺是在金华城北,还有一座高塔可以俯视全城,更像是浙江讲武学堂北面的那座永福寺。不过在金华本地人口中,因为西峰寺后有故事中的乱葬岗,再兼此地有闹鬼的传闻,所以这西峰寺同样有着极大的可能。
“宋朝的时候,有一个浙江的读书人,叫做宁采臣……”
聂小倩的原文陈文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但却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所幸他倒是看过一些影视剧,其中张国荣、王祖贤那个版本的堪称经典,至今记忆犹新,便说来解闷。
“见宁采臣为人正直,那女子便自陈身世,原来那女子姓聂,名小倩,十八岁时便已故去,埋在了寺后的乱葬岗……”
刚刚陈文说要讲古,周家小妹便找来了大殿中的两个蒲团,一个放在了陈文的身后,示意他坐下,另一个则放在了陈文的对面,自顾自的跪坐在了那里。只是故事讲到这里,陈文却看到那张俏脸已是煞白,身体似乎还有些抖动,方才意识到,他印象中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其实也是一个鬼故事,尤其还是在这个地方讲给一个姑娘家听,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起身凑到近前,陈文那双柔荑收在了手中,柔声说道:“实在抱歉,我只记得这故事很感人,却忘了其中也有些不太适合的地方。我不讲了,你别怕。”
“妾身没事,侯爷还是把故事讲完吧,妾身小时候也听过鬼怪的故事,知道若是听不完的话总会觉得害怕。况且,有侯爷这等名将在,妾身也无须怕什么的。”
陈文的柔声细语,亦或是那一双的温暖给了周家小妹一些勇气,听了陈文的致歉后她的身子也不再抖动的那么厉害,小脸儿也恢复了些血色,只是那双手却依旧没有敢从那温暖之中褪出来。
“好吧。”席地而坐,陈文便继续将故事讲了下去。“话说那聂小倩原本也没想过要害人,皆是因为寺中的一株唤之为姥姥的千年树妖所摄……”
随着陈文的娓娓道来,故事一步步展开,宁采臣、聂小倩、燕赤霞、姥姥等人物之间的爱恨情仇,没过一会儿,这个故事就到达了尾声,远比他历次讲古都要快上几分。
“人的世界太复杂,难分是非,跟鬼灵在一起反而黑白分明,清清楚楚。这燕赤霞确实并非那等凡夫俗子,而那宁采臣亦是个难得的至诚君子,侯爷这故事讲得真的很好。”
“周小娘子谬赞,其实在下也是拾人牙慧罢了。只是多年过去了,在下也记得不太清楚是否是这么回事了,还望周小娘子不要介怀。”
这个故事原本就不是以吓人为目的出现的,故事听到后面,宁采臣送聂小倩骸骨归乡,燕赤霞义斩妖魔,也应了惩恶扬善的道德理念。周家小妹原本还有些害怕,不过当听闻那大胡子燕赤霞乃是修道之人,畏惧便不再如刚刚那般了,显然已经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只可惜了,有情人终不得眷属,若是聂小倩转世报恩,妾身以为可能会更好一些。”
“其实若是燕赤霞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领,也许……”
故事讲到了尽头,二人还回味在故事的浮想之时,反倒是周家小妹先反应了过来,将那一双的柔弱无骨从陈文的那双握惯了长枪白刃的手中抽了出来。
“侯爷是故意的!”
“呃。”
面前的这个女子满脸的羞恼之色,倒是让陈文有些不做所措。只或许是跪坐良久,血脉不甚通畅,想要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眼见于此,陈文连忙起身将这姑娘扶起,只是那双手却死死扣着,不肯松手。
“侯爷,您是朝廷名爵,当为天下人表率,岂可如此?”
“有个问题,在下怕周小娘子不肯回答,所以只得如此,还望见谅。”
此言一出,面前的女子登时便是一愣。只是未待她有所反应,只听陈文便已开口问道:“在下有意向令尊求亲,所以在下想知道周小娘子的意思。若是觉得在下人还可以,值得托付终身,在下便寻人做媒;若是觉得在下不太好相处,或是周小娘子已有意中人,在下也不敢强求。”
早知道可能会是如此,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周家小妹却还是只觉得心中有一头小鹿在乱撞,撞得她连一个起码的主意或是回话都起不出来。事实上,对于陈文,她原本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至少那一句并非良配还是说的出去的。但是几次偶遇,尤其是这一次的约见,她才发现其实陈文也并非是她此前所想的那般,至少绝不是个轻贱女子的凡夫俗子。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岂敢做主。”
女子的双臂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在那里低着头,不让人看清楚她早已羞红了的俏丽。
听清楚了这份蚊吶般的回答,尤其是这份表现,陈文已经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涵义,随即便松开了双手。只是这手一松开,却见那女子立刻便抬起了头,目光之中更是多了些不知其名慌乱。
“侯爷,妾身……”
轻轻的将姑娘揽入怀中,陈文便柔声说道:“你的心思,我已明了。既已有约,今日便不多说了,择个吉日,吾便寻人前去做媒。”
“嗯。”
相拥片刻,周家小妹便开始帮陈文收拾衣衫的褶皱,而后又收拾了下她自己的衣衫,才转而向殿外走去。
目送着女子离开大殿,处子的幽香尚在呼吸间徘徊。一时间,陈文仿佛忘却了这里乃是一间佛寺,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的也正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
女子上了马车,一路上她的兄长都没有发问,直到回到了闺房所在的小院,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周敬亭才敢轻声说道,还不敢太大声,唯恐被什么人听到。
“妹妹,那厮可有失礼之处?”
在陈文手下做了一年多的事情,但是这份“君臣之义”在他这等儒家士大夫看来却也远不及家族和亲人的荣辱,尤其眼前的还是他的亲妹妹。其实若非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已经影响到了她妹妹的终身大事,而这段时间的相处,陈文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否则他也不可能同意这一次相约的。
只是待他妹妹进入了大殿,心中的悔意和荒唐便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哪怕是周家小妹走出了大殿也没有丝毫退却。
“兄长多虑了,侯爷是正人君子,只是回答了妾身的一个问题,给妾身讲了一个故事罢了。”
“哎。”
又是一声叹息,周敬亭觉得这几天叹过的气好像比先前的二十来年加在一起都多,但愿此事之后他这个妹妹能够有个好归宿,能够无忧无虑,幸福快乐。
无独有偶,刚刚自西峰寺回到安远侯府的陈文,刚刚还沉浸在男女之情的美好之中,可是前脚踏进了侯府,后脚就听一个留在府中的亲兵提及到黄宗羲已经在二堂等候良久。
“哎,这位余姚黄太冲一向是好事请不来,一来准没好事儿。天知道北面又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