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
行动缓慢、老鼠战、一比一的火铳长矛比……
陈文越想就是越是觉得熟悉,似乎在脑海中真的有过这么一个片段,片段中便是这样编制的一支军队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作战。
思来想去,直到良久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东西以前他也玩过,不过不是给自家的军队编练,而是用来帮助一支友军提升战斗力!
“不是模仿咱们,是西班牙方阵!”
在天台山的时候,陈文曾经帮助俞国望编练过西班牙方阵,不过他教给俞国望的乃是刚刚去掉了瑞士长戟的版本,因为周遭的清军,其骑兵比之俞国望所部皆是有着压倒性优势,没有盾牌的话,骑射对于本就天台山明军本就脆弱的肉搏步兵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可是现在,清军的编制只有长矛手和鸟铳手,再算上一比一的比例,那么只可能是西班牙方阵发展到终极阶段时的样子。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西班牙方阵和戚继光在北方的步兵营有一比一的火器、肉搏兵种比例,其他的实在没有印象。
“西班牙方阵?”
这个阵法的名字,很多参谋都没有听说过,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张恭彦就是个例外——他不光是听说过,甚至当年在桂林还亲眼见识过那些澳门来的葡萄牙雇佣兵是如何碾压清军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年的清军,其势头是如何的猛烈,似乎天下根本没有谁能挡得住清军的兵锋。可是那一战,先是守城,而后出城野战,清军被那一支葡萄牙雇佣兵吊打的场景几乎夜夜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由此,原本对西学敬而远之的张恭彦才会选择转而为其张目,竭力游说永历朝廷官员。
这份印象实在太过深刻,虽然这几年在浙江,浙江明军的一系列战术革新使得他看到了希望,但是那一份对泰西方阵威力的敬畏感至今都没有彻底消散,以至于此间听了清军改练了西班牙方阵,心头不由得惶急了起来。
“伯初……”
正在地图上根据报告标记位置,以便于更加明了的看清楚当时的攻守态势,那个参谋见了金华保卫战中表现远胜同侪的张恭彦竟然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神色有异,不由得便是一愣。
“你们不知道那阵法的威力!”
张恭彦亲眼见识过,这事情陈文很清楚,浙江明军中参谋的任务就是根据科学的方法进行推演,为主帅查遗补缺、出谋划策。既然如此……
“张参谋,给他们讲讲你当年在桂林城头上看到的。”
“大帅,现在都这时候了!”
“讲!”
“卑职遵命。”
主帅的意志不可违背,陈文既然让他说,想来也绝非无的放矢。眼见于此,张恭彦深吸了口气,继而向周遭的众人说道:“那是永历元年,我在瞿文忠公幕中做事。当时鞑子大军南下,直奔桂林而来。文忠公誓死守卫桂林,我等亦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正是在鞑子眼看着就要抵达,提督勇士营的庞……”
南明时的大太监庞天寿乃是明廷与澳门之间的联络人,这支葡萄牙雇佣兵就是他到澳门弄来的,甚至有说法说是庞天寿还曾拜了神甫瞿莎微为师。
从庞天寿引兵前来协守,先是守城,以火器击退了清军的进攻,而后出城野战,一战将清军击溃,随着张恭彦的记忆娓娓道来,很快在场的众人就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
那一战的影响,不止是多了他这么一个宣扬西学的儒生,更是导致了永历朝廷的宫廷除了皇帝之外全部入了天主教,包括永历天子的太子朱慈恒,就有康斯坦丁的教名。也就是说,如果朱由榔死了,即位的天子将会是一位天主教皇帝……
听到这里,陈文不由得摇了摇头,历史上还不只是如此。受洗过后,永历天子还派人通过澳门的关系给罗马教廷投书求援,希望罗马教廷组织起一支大军来协助他抗击满清。只不过,这场十七世纪的“十字军东征”却并没有成行,罗马教廷磨磨蹭蹭了十年才派出信使,表示爱莫能助,而等信使赶回中国时,永历已经被吴三桂勒死了。
张恭彦是一时没有想起来,还是羞于启齿,这些陈文并不清楚,但是看到一众参谋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些许凝重之色,他却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开始,对玉琅溪一战作复盘。”
听到陈文的命令,众人连忙收敛了心神,根据李瑞鑫的报告在地图和沙盘上复盘那一战敌我双方的具体布置和结果。
“这里是鞑子经标前镇前后左右四营布阵的玉琅溪北岸,而这里则是我军义乌营和玉山营布阵的冰溪镇南……”
地形、阵型都不复杂,可谓是显而易见。
交战之初,李瑞鑫利用清军无法在这半年的时间换装更具威力的火器的劣势,依靠着鲁密铳对鸟铳的射程优势,以及定装药包、颗粒化火药等方面的技术优势,在交战之初很是占了些便宜,对清军造成了一定量的杀伤。
但是一旦进入到肉搏战阶段,长枪阵中,长牌手面对数量和频率过多的进攻,就显得力不能及,面对老鼠战就长牌又显得过于笨重,吃了不小的亏;而鸳鸯阵这边,狼筅手和长牌手则只能死死的抵御着清军的突刺,很是被动,若非鸳鸯阵的长短兵配合还能起到碾压老鼠战中那些无甲且无盾牌的客串短刀手,估计下场比长枪阵还要惨。
总而言之,接战前,明军占了很大的便宜,清军的远程武器几乎没有对明军造成任何杀伤,但是进入到肉搏战阶段,向来是以此闻名的浙江明军反倒是吃了亏。最后双方的杀伤基本相当,清军转入守势,而明军也无力再战,各自收兵了事,没有能够分出胜负。
通过在地图和沙盘上的复盘,使得陈文和他麾下的参谋们更加直观的看到了那一战的态势。而接下来的推演,众参谋们更是各抒己见,唯有陈文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众人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切实有效的破敌之法,尤其是在如今摆明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如何靠着这一万多的战兵在战场上击溃两三倍于己的大军,而且还是在肉搏战中表现出了不逊于明军能力的清军,确实是个不小的难题。
不救,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洪承畴和陈文之间彼此心照不宣。是故,到了第二天,大军照原计划启程赶往常山县,打算在路上再仔细想清楚该当如何处置。
策马出了衢州府城,大队的明军已经在路上,他们列着整齐的队列,脚步划一的向着远处的浮桥走去。看着那些肩上扛着各式武器以着饱满的热情滚滚向西的将士们,这场面,陈文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在恍惚间想到了什么。
“用兵之道,无非是扬长避短,避实就虚。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