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的内容,一如双方的身份那般,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同寻常。
尚可喜托葡萄牙的澳门总督布加路为其向欧洲海商购买火炮、火铳,并希望澳门方面提供教官为其训练部队。而作为代价,尚可喜表示可以不再设立守澳官,以后香山县也不再对澳门落实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以后只要形式上缴纳租金即可。另外,如果合作愉快的话,还可以以南海郡王的身份向永历朝廷上疏,将澳门分封给葡萄牙人。
尚可喜的如意算盘打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身上,是想起了桂林助战的雇佣兵,还是受了洪承畴的刺激,这些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放弃了行政和司法的权利澳门就变成了葡萄牙人租借地,而且是拥有实际上的治外法权的租借地,这却是陈文所不能容忍的。
不过书信翻到最后,布加路对尚可喜的回书中也没有将这些确认下来,双方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然而,这里面有一点问题存在,那就是自从陈文恢复江西南赣以来,广东巨变,澳门自然也就没人有功夫去理会了。现在的澳门不光没有守澳官,香山县也无法实行行政管理权和最终的司法处分权,甚至在尚可喜的默许之下,租金以及海关税收都已经停下来了,那里已经变成了有实无名的殖民地!
“把这封信送过去,只说本王请布加路阁下到广州府城一会。”
书信很快就送到了澳门,布加路是前年出任的澳门总督,正赶上陈文收复江西后引发的闽粤巨变。一个省被一支只有半个省的明军如风行草偃般收复,接下来的两个省的几路清军先后反正,一切来得太快,使得他对中国局势的第一印象就是满清这一蛮族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此时此刻,引领了这一巨变的大明亲王,拥兵十余万的大军头相邀,布加路心知十有八九是与尚可喜的书信有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布加路乘船而来,赶到时陈文已然接到了来自于各路大军的几份捷报。侯国远所部北上连山地区,不战而下;安有福所部收复肇庆北部及罗定州,兵进广宁县的那一个营更是趁势收复了广西梧州府的怀集县,现在大军已经开始了针对梧州的鲸吞蚕食;南下的张自盛所部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广州和肇庆的南部,正在大踏步的恢复高州府地界。
广东全面收复在即,身在广州的陈奇策、李常荣这两支水师也正式宣布接受陈文节制,所部兵马改编为南海舰队。
诸事顺遂,乃是大势所趋。在这样的背景下,陈文相信,布加路以及他背后的葡萄牙王国也应该能够认清楚如今的形势。
“桂林城守,尔等能出兵助战,朝廷感念藩属护卫天朝之功,本王亦是甚为嘉许。”
陈文称澳门为藩属,以着天朝上国的语气说话,布加路则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明清两朝,澳门对朝廷的礼数向来是做得十足,极大的满足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自豪感。
当年三顺王南下,湖广、广东、广西三省之地先后沦陷,即将成为大西军出滇抗清的攻击目标的湖广和广西不提,澳门所在的广东,尚耿二藩坐镇广东,永历朝怎么看都是要完的样子。澳门方面自然也主动向满清“呈文投诚”,表示甘为“天朝忠顺子民”,愿意凛遵受管制的一切规定。并且表示要“感慕皇上德威,寄居弹丸一隅,代守险要”,“竭力奉公以纳贡赋”,完全是摆出了一副天朝藩属的做派。
这个时代,欧洲人对中国的歧视还远没有产生,中央帝国也是广大欧洲人所仰慕、艳羡的对象。《马可波罗游记》在此居功至伟,而那些将西方科学技术带到中国的传教士和海商们也同样将中国在文化、经济等方面的鼎盛情状带回到了欧洲,引来了更多人对这个东方大帝国的向往。
“亲王阁下所言甚是,身为藩属自当为天朝效力,这是应尽的义务。”
澳门雇佣兵到桂林助战,乃是大太监庞天寿前往澳门争取的。这事情布加路虽然那时还不是总督,但却依旧是知道的。陈文此番找他来,上来提及此事,他原本的忐忑也是缓解了不少,自是立刻做出回应。
布加路如斯,陈文却无不恶意的想到。澳门方面的恭顺态度对明朝是如此,对满清亦是如此。不过等鸦片战争结束,这些“天朝忠顺子民”又突然想起了他们欧洲人的身份,哪怕国势衰微,在欧陆战事中连个站队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出于对满清朝廷之无知的了解,却还是通过讹诈的手段获取了大量政治经济方面的利益,并且迫使满清割让了澳门作为葡萄牙殖民地。
想到这里,陈文拿起了桌子上的几封书信,让从人转手交给了布加路。布加路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陈文所指之事。
“亲王阁下,此事本人并没有同意。只是尚贼势大,澳门弹丸之地,不敢与之抗衡,只得虚以委蛇。”
“布加路阁下的汉学学得不错嘛,连虚以委蛇都知道,在中国都有不少人念错的,阁下连这个都能念对,看来是下功夫了。”
陈文的调笑,布加路也连忙回道:“亲王阁下有所不知,本人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极为倾心,平日很喜欢读书……”
好像是长辈都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中国古代的官员对于喜欢学习汉家文化的蛮夷也是另眼相看,布加路显然是精于此道。只是这一通话说过了,却并没能从陈文的面上看到那种他以前接触过的大明和满清的官员的那种自傲。
“喜欢读书是好事,不过须得谨记,在中国,须得接受中国管理,严守中国之法,方可无事。”
“亲王殿下说的是,本人一定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