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被那个提标左营的绿营兵杀害的,但是那个绿营兵也不过是听从鞑子军官的命令,而鞑子军官则更是奉了鞑子总督、巡抚的派遣而来。但是归根到底,却还是如今盘踞京师,吸食华夏膏腴的奴酋一家的指使,他们才是杀害爹爹的罪魁祸首!”
儿子的倔强,一如他的父亲,只是他的父亲更多的已经被苦难的生活所磨平,而她的儿子却正是锐气正盛的年纪。
看着儿子,丁家娘子不由得想起了她早逝的夫君。当初从兵荒马乱的台州逃进四明山,历经千辛万苦,若非陈文招募勇士,只怕他们一家早在清军洗山之前就已经死于饥寒了。但是好日子却也没过多久,丁家娘子清晰的记得,四明山殿后战第二天的清晨,南塘营追上百姓大队,别人家哪怕是伤兵也会大声诉说着那场规模虽小但却意义非凡的战事,而他们母子能够等来的却只有一具冰冷冷的尸体罢了。
“小杰,你不是不知道,你爹当年就是从军才死在阵上的。打仗太过威胁,你还没成亲,要是有个万一,老丁家就此绝后了,你叫为娘还有何面目去见你爹啊。”
丁家娘子说到此间,已是泪流满面。丁俊杰看着母亲如此,心里也是甚为难受,只是他早已下定了决心,甚至早在进入童子军学堂,开学时听陈文的讲演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娘,孩儿还记得,爹爹入营之后有过两次休假,第一次是南塘营在演武中击败了中营,第二次则是中秋,爹爹每次回来都会与孩儿说及在营中的事情,每每提及到越王殿下说过南塘营的存在是为了保境安民,是为了驱除鞑虏的事情,爹爹都会有自豪感。四明山的那一战,爹爹践行了他在南塘营的飞虎旗下的誓言,孩儿相信他在去世的那一瞬间,应该是很欣慰的。”
泪水在少年的面上划过,但那面上却是一份骄傲,一份发自内心的骄傲与荣耀。
“爹爹践行了誓言,他是孩儿永远的骄傲。今时今日,江浙王师在越王殿下的带领下已经收复了东南半壁,不出一两年就会展开北伐。娘,如果没有鞑子,爹就不会战死,这是最后的机会,孩儿亦是要如爹爹那般,为生者伸冤,为亡者雪恨,杀贼护民,为华夏生民的福祉和那些枉死者复此血仇!”
丁俊杰心意已决,出乎了石小牛的意料,他的母亲也未能说服于他。第二天一早,天微微发亮,丁俊杰如愿以偿的迎着黎明和朝露踏上了前往金华府城的道路,而他的母亲则含着泪水,极目远眺。
………………
丁俊杰启程北上金华,陈文则早已抵达了南京,并且在这里度过了永历十一年的新年。
只不过,与在金华时没什么两样,陈文的新年依旧是在工作中度过,还是如此前那般,除夕、初一在家,初二便要到刚刚搬到南京的周家,接下来就要重新恢复到工作的状态之中。
所幸,根据卫所和监察司的汇报,以及孙钰和王江的私人信函显示,金华府和南昌府的试点如今亦是热火朝天。自由种植,放开了手脚,也刺激了热情。不过陈文却没有大多数的人们那么乐观,因为转型就势必会带来阵痛。
“种植失败,军户就会情绪消极,从而影响到士气。夫君的办法是下达指导书,派出有经验的人员从旁协助,以此来增强成功率。那若是大丰收了,夫君倒是在极力扩大工坊的规模和数量,但生产出来的成品,光靠着朝鲜和日本也未必能吃得下啊。”
周岳颖这两日的睡眠和饮食都有些不太好,大抵是舟车劳顿的疲惫还没有彻底缓过来的缘故。此间用过晚饭,于书房里看着报告,却是能表现得兴致勃勃,显然是对陈文接下来的应对有着极大的兴趣。
“这个好办,为夫已经派人向澳门和前来中国的泰西海商送信,告诉他们,想发财,今年下半年就多来些船,销路他们是有的,别的不说,泰西那边就是个无底洞。另外,为夫与广东那边也有联系,是时候开拓与南洋的航线了,光指望朝鲜和日本,就那两个小国撑死都满足不了为夫的需求。”
陈文已有定策,周岳颖也稍加安了些心,至于接下来的连锁反应,她有了些预料,也与陈文提及过,倒是陈文那一副吊着她胃口的态度却让她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然而,刚刚聊了一会儿,周岳颖就觉得有些恶心,连忙到痰盂那里吐了起来。只是吐来吐去,且基本上都是些水,更多的甚至还仅仅是恶心,着实让在一旁搀扶的陈文感到有些担忧。
“娘子,这是怎么了,还是找个郎中过来看看吧。”
“别,夫君,这大晚上的太过兴师动众了可不好。”
喝了口水,周岳颖好容易将那股子恶心劲儿咽了下去,连忙制止了陈文的兴师动众。可是她却也有些不太确定,犹豫了片刻才对陈文说道:“夫君,妾身可能是有了,上次怀馨若时就是这般恶心,感觉比上次轻了好多,便是妾身也不敢确定。”
“有了?”
听到这话,陈文登时便是一愣。算算日子,周岳颖上次生产还是永历八年的年底,如今就连他的长女都已经两岁了,怀上第二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太好了。”
陈文将周岳颖扶到座位上,欣喜油然而生。倒是周岳颖却还不敢确定,同时也唯恐万一怀上的又是一个女儿,这对于陈文如今的声势也是颇为不利的。
“还不确定呢,妾身明日找个郎中看看再说。”
“嗯,找个郎中看看比较稳妥。”
有了新的希望,陈文的情绪也是高涨了起来,不过周岳颖既然是疑似有孕,他也不好在书房里看报告看得太久,稍过了一会儿便去洗漱休息。
然而,陈文刚刚上床,还在与周岳颖聊着天,院子里的一阵脚步声传来,周岳颖的大丫头,如今负责管束婢女、老妈子们的墨儿便敲响了房门,而她的身旁则站着一个军情司的军官。
看过了报告,陈文只得重新穿上了衣服,并且派人去通知一系列涉及到的部门,连夜开会。而他留给周岳颖的,却也只有一句:“接到报告,孙可望在贵阳大肆分封爵位,疑似举兵南犯。”